女工宿舍(1 / 1)

我們東倒西歪地離開陸家小店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陸書記堅持做東,叫國三給記了帳,到月底村裏支部再統一結算給他。玉華叔因為要開車,隻少喝了幾杯。本來我喝得挺多,出門給風一吹,倒也清醒了不少。汽車在村口外麵,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停下。車廂內,大家都沒了話說。就連一向能說會唱的玉華叔也趴在方向盤上好象睡著了似的。車窗外是黑黝黝的田野,遠處隱約傳來狗叫的聲音,斷斷續續的。範母大墳孤零零的橫亙在車窗外,象是一頭要把黑夜吞噬的巨獸。

為了打破難熬的沉默,我提議去大墳守侯,這個提議立即遭到所有人的反對,看來沒人對此有絲毫興趣。我又提議去那個叫德友的家裏看看,也遭到了大家的嘲弄。向軍清清嗓子,慢條斯理地說到:“小白,你不是見過德友嗎?忘了?就在你來這裏第一天早晨。”我猛然想起,那個中年報案人。印象中,他衣衫襤褸,表情悲憤,瘋瘋癲癲,但實在沒想到原來他就是範母大墳傳說故事中的主角。向軍繼續說:“德友原先好端端的一個人,打出了那件事後就害了瘋病,老是說別人背後算計他,要殺死他。說不定啊,這傳說中的鬧鬼是真有其事。”大家又是一陣沉默。天色越發黑了,近在咫尺的村莊隻透漏出稀疏的幾點燈光,似乎離得很遠。五公裏以外的公路上,不時有汽車和拖拉機經過,偶爾車燈一晃,白得耀眼,卻聽不到聲音。

此時正值秋高氣爽,車窗外吹來縷縷涼風,天上綴滿了寶石一樣的繁星。身處荒郊野外,仿佛魂遊太虛。如果運氣好,興許我們今晚能遭遇UFO呢。

然而幾個小時過去了,UFO始終沒有出現,玉華叔卻突然發動了車子。剛才他一直沒有說話,我還以為他睡著了。已經在打酣的向軍立刻抬起頭,邵剛和小盧也都振作起來。吉普車一聲怒吼,撲向一處黑暗籠罩的角落。我緊張地向車窗外張望,零星的樹影,伴隨著黑色的霧氣,飛快地向後倒退。玉華叔關閉了車燈,他借助微弱的星光,靈活地在漆黑的鄉村公路上急駛。車子開了大約十分鍾,一個急轉彎上了土路,玉華叔打開車燈,我這才看清前麵有一輛正在急駛的農用三輪車,已經被我們的車燈照住。邵剛把手伸出車外,示意三輪車停下。

車停了,邵剛和向軍、小盧圍了上去。車上滿滿地擠了十幾個農夫村婦,大多昏昏欲睡,隻有少數人看到我們過來,緊張地四處張望。開車的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順從地把車停在路邊,驚恐地看著一步步逼近的邵剛。邵剛問道:“怎麼這麼晚?”漢子說:“路上車壞了,好不容易修好,明天還要起早呢。”邵剛又問:“哪個村的?”漢子說:“都是老街的。”邵剛沒再說話,揮手叫他走了。大家回到吉普車上,我還是不明白:“他們究竟是些什麼人啊?”一直沒下車的玉華叔答道:“趕海的。這裏到海邊五十多公裏,這裏的人趕海,都是早上天不亮出發,半夜才能回到家,回到家趕緊吃飯睡覺,第二天再去。每年地裏的事忙完了,農民就要趕海了,一直要忙到明年開春。”

我還是不明白:“趕海?那是幹什麼?”

“你在大飯店吃的扇貝、牡蠣哪裏來的?就是農民寒冬臘月趕海揀來的。現在農民日子不好過,種一年地下來還賠本,就指望趕海掙點錢貼補口糧。”玉華叔說著開始憤世嫉俗起來。

我趕忙說:“我可沒去大飯店吃過那些東西,我也是窮人哪。”小盧壞笑著說:“原來你還沒去過哪?玉華叔,過兩天我們帶他去開開洋葷吧。”我一聽興趣也來了,連說好啊。小盧說:“給你點一桌海鮮,再叫幾個小姐。到時候別吃到鬧肚子。”大家都笑了。小盧又說:“上回和老譚在大富豪吃海鮮、洗桑拿、按摩。老譚那老東西真沒用,喝那麼點酒,按摩的時候竟然吐了,還吐了小姐一身。”這下邵剛也來勁了:“怎麼會吐呢,是不是小姐按他的肚子了?”小盧趕忙解釋,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談論了一些細節,任由玉華叔開車在空曠的鄉村公路上兜圈子。

天邊開始出現了一點亮色。吉普車在一座水泥平房前停了下來,房子窗戶透出微弱的燈光。玉華叔獰笑著說:“不知道這些女工昨夜睡得怎麼樣,咱們去騷擾騷擾。”說罷親自下車,一個人走到平房窗下聽了一會,似乎沒聽到什麼動靜,然後敲門。房裏傳來女工緊張的聲音:“誰啊?幹什麼?”玉華叔命令到:“開門,查夜的。”女工拒絕開門:“有事白天再說。”玉華叔碰了鼻子灰,灰溜溜地坐回車上,大家看著他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