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起身,弗恩殿下站在窗前,望著遠處樹影重重、夜色濃厚的廣袤皇宮。不知站了多久,他終於回身,歎息一聲披上外衣,走出了客房。
凝望著一門之隔的主臥,他屏息推開門。
如他所料,裏麵空無一人。和幾個小時前一樣,隻有一室淒清月光和靜寂。
站在門前,弗恩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地上。一雙鞋子端端正正地擺在門邊——一向喜歡在地毯上裸著足,澈蘇從自己踢門怒闖時應該就沒有來得及穿鞋,就那樣光著腳、穿著極單薄的衣衫奔出了門。
倫賽爾星球的這個季節,還是早晚溫差很大的時令。沒有回來他的宮邸,又沒有辦法赤手空拳跑出戒備嚴密的皇宮,澈蘇會去了哪裏?
皺眉苦苦思索,不知怎麼,弗恩就是覺得,澈蘇並不會跑去蘭斯那裏。那個人,恐怕是寧願自己一個人蜷縮在哪個角落裏,也不會去深更半夜打擾別人吧。
走到樓下,已經驚醒了客廳裏的好幾個人。
“你們幹什麼?”弗恩皺著眉頭,看著紛紛起身的侍衛長伍德,老總管維瑟,還有兩三個澈蘇身邊服侍起居的侍女。為首的艾莎早已經哭紅了眼睛,正怯生生地低著頭。
“殿下,澈蘇少爺還沒有回來,我們怕晚上有什麼突發的事情。”老總管維瑟端正了身板。
伍德也迅速揉了揉眼睛,筆直地站立著,看著弗恩披好的外衣:“殿下要去哪裏?”
“我一個人出去走一走。”弗恩淡淡道。
“殿下,我帶著侍衛隊和您一起?”伍德小心翼翼地看著皇太子殿下的表情。走走?皇宮這麼大,他一個人要走到什麼時候,才能遇見澈蘇少爺呢?
弗恩殿下麵無表情,看向一邊雙眼紅腫的艾莎:“去把澈蘇的鞋子拿來。”
慌忙答應了一聲,小侍女飛奔而去。靜靜站立著接過她細心裝好的袋子,弗恩在心裏苦笑。
擺擺手,他製止了伍德想要跟來的腳步:“不用了。我知道他會在哪裏。”
沿著皇宮熟悉的道路,弗恩向著西北角那處唯一的空曠場地快步行去。路邊綠樹成蔭,深夜中更加蒼鬱逼人。鐵藝的宮廷路燈懸在夜色中,映照著寬廣卻空無一人的通道,讓弗恩殿下高大的身影被拉得忽遠忽近。
林木隱去,一片寬廣無人的大型空地終於在前方若隱若現。皇家專用小型機甲訓練場的入口前空寂無人,隻有緊閉的鐵柵欄象征性地鎖著,顯示著拒絕進入的姿態。
輕輕按動門邊的特定按鈕,中心監控室的值班侍衛很快飛奔而出,驚訝無比地望著門口隻身一人的尊貴來客:“殿下!?您……”
示意值班士兵打開門,弗恩淡淡道:“不用管我,你回去值班吧。我進去看看。”
驚訝地望著這深夜莫名到訪的大殿下,值班士兵睡意全消,手足無措地轉身回了監控室。
無言前行,弗恩殿下徑直走向場地一角,來到靜靜佇立的兩台魁梧機甲前。
……放輕了腳步,弗恩靜靜注視著那台高大威武的暗黑機甲腳邊蜷縮著的單薄身影。果然,守衛森嚴的皇宮門禁阻擋了他,但這隻有鐵柵欄鎖住的機甲訓練場,並不是什麼難進的地方。
抱著膝蓋,澈蘇半側著頭,依靠在他們日常訓練的一號機甲的機械腿邊,正沉沉睡著。
月色明亮,淡淡地照在澈蘇熟睡的臉上,雖然恬靜,也看得出明顯的困乏疲倦。白天裏的演習是如此緊張而高度集中精力,縱然是精力和體力都過人的弗恩殿下,現在也感到了些淡淡的疲倦,何況是這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俯下身,弗恩殿下無聲皺眉,看著澈蘇那蜷著身體抱著膝蓋的姿態。深夜的氣溫如此寒冷,他光著的雙腳就那麼踏在訓練場冰冷的地上,瑟縮著藏在不夠長的薄棉睡衣下。
那張依舊稚氣依稀的俊美臉龐上,有點小小的委屈似的。緊閉的眼睛遮住了疏遠和戒備,柔軟的黑發垂在額前,隻留下少年平日裏最常見的柔順和純良。
所有的怒氣和不甘,在弗恩看到那張熟睡著的臉龐時,都已經煙消雲散。微微在心裏歎息著,弗恩殿下舉手脫下自己身上的厚外衣,無聲地披在了地上沉睡著的澈蘇身上。
大約實在是身心皆疲,澈蘇一時並沒有醒。直到足下傳來明顯的動靜,他才恍惚著睜開眼,似醒非醒地看著麵前低著頭,單膝而跪的男人。
弗恩!……猛地清醒過來,澈蘇呆滯地看著他伸向自己右足的手。無法分辨是夢境還是現實,直到那個男子沉默著幫他穿好了那隻鞋子,他才終於揉了揉眼睛,完全清醒過來。
幾乎是猛地跳起來,他激烈無比地從弗恩殿下手中掙脫腳踝,轉身就要奔逃而去。
早就做好準備,弗恩在他剛剛跳起的同時,已經飛快地緊緊拉住了他的手臂,沉聲道:“就算接著跑,你也給我穿上另外一隻鞋子。”
澈蘇咬牙用力掙紮,可弗恩殿下力氣如此驚人,穩穩地攥住了他的胳膊,牢牢不肯放鬆。
慢慢平複下心情,澈蘇默不作聲地從他手中接過另外一隻鞋子,飛快地草草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