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趙立剛到死臉上還留有兩道疤痕，那兩道傷疤就是那次趙立剛半夜裏往家趕，不幸跌入山溝留下來的。李美雲每次想到這件事情，心裏就會酸酸地疼。後來，趙立剛傷養好了，康複出院。再後來，趙立剛複員後分配回到內地，李美雲就跟著丈夫來到她現在居住的這個城市。
兒子打來電話的時候，李美雲正在廚房裏煮麵糊粥。人老了，牙口不好，胃也不好，就總是願意吃點容易消化的東西。兒子說小孫子周末要去學習鋼琴，就不過來陪她吃飯了。其實，李美雲還真是有點想念小孫子了，不過她嘴裏卻對著電話說：“好啊好！你們平平安安、開開心心比什麼都好！我自己在家裏挺好的，你們不用擔心我。”
放下電話，李美雲從旁邊拿起個錄音機又走進廚房。趙立剛臨去世前擔心自己死後妻子寂寞，他對著錄音機說了很多話。趙立剛不在後，李美雲經常懷裏抱著錄音機反反複複地聽，有時候會哭，有時候會笑。
李美雲正在做飯，一個人影從窗戶上跳了進來。一個手裏拿著刀的年輕男子，一步一步悄悄地靠近李美雲。等她感覺到背後有人的時候已經晚了，年輕男子已經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年輕男子的手一直在發抖，他嘴裏說道：“錢，快把錢給我！不然，不然我就殺了你。”連李美雲自己都感到奇怪，她一點都不緊張，更談不上恐懼。李美雲感覺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在窩頭山的那個石頭房裏，一個陌生的男人用手掐著自己的脖子。李美雲很平靜地說：“小夥子，別衝動。錢就放在臥室床頭櫃的抽屜裏，你自己去拿吧。”年輕男子擔心李美雲是在騙他，他用手拖著李美雲往臥室裏走。
趁年輕男子在抽屜裏找錢的機會，李美雲按下了床頭的報警器。那報警器是居委會為方便小區裏的老年人和殘疾人特意安置的，報警器連接著小區的警衛室。
年輕男子拿到錢後放開了李美雲，看得出來年輕男子並不是那種十惡不赦的人。他說：“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這錢，就算是我先借你的。”男子說完轉身就往外走。突然，年輕男子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男人說：“雲，別害怕，我在上麵看著你呢！”年輕男子被嚇壞了，一下子愣在那裏，他打死也不會想到房間裏還會有其他的男人。李美雲看年輕男子害怕的樣子，笑了一下，關掉錄音機。李美雲用平和的語氣說：“小夥子，實話告訴你，我的丈夫是個老軍人，他現在正用槍口對著你的腦袋。”年輕男子頭也不敢回，“咕咚”一下跪在地上。年輕男子哭著說：“大爺，大娘，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我老婆生孩子難產住在醫院，孩子現在已經死了……醫生說，我如果再不交錢就給我老婆停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了呀……嗚嗚……”
就在這時，警衛室的保安們接到李美雲的報警後從外麵破門而入。保安們看到跪在地上的年輕男子先是一愣，當他們看到年輕男子手裏拿著的刀子和錢後，馬上就明白了。保安們一擁而上把年輕男子按倒在地上。
就在保安們要把年輕男子押送到派出所的時候，李美雲說話了。她說：“你們把他放了吧。他是我的親侄子，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保安問：“可是，可是他手裏怎麼會拿著刀子？”李美雲說：“是啊！他那是一時犯糊塗。你們進門的時候不是也看見了麼？他已經知道錯了，正跪在那兒給我賠禮道歉呢！”保安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年輕男子放開了。保安們跟李美雲說了幾句關心的話，便離開了。
年輕男子回過頭來“咕咚”一下跪在李美雲麵前，他用腦袋碰地，頭皮都碰破了，鮮血直流。李美雲心疼地走上前去一把將年輕男子攙扶起來，她說：“孩子，快別這樣！你妻子還在醫院裏麵等著你呢！她看到你這個樣子，會多心疼啊！”李美雲邊讓年輕男子去衛生間洗臉，邊拿來繃帶和雲南白藥給他處理傷口。不知道為什麼，李美雲給年輕男子處理傷口的時候突然想起自己的丈夫趙立剛。當年，窩頭山連隊衛生院裏的醫生很少，李美雲就是這樣守在趙立剛的病床前幫他換藥的。李美雲腦海中的記憶時隱時現：那是李美雲生大兒子的時候，當她被護士推進病房的時，看見趙立剛的腦門上有一個大紅包。趙立剛看都不看兒子一眼，他湊到妻子麵前流著眼淚說：“雲，你總算是平安的出來了。”李美雲問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趙立剛說：“生男生女都一樣，長大了都要成家立業，各過各的。能陪我過一輩子的隻有你啊！”後來一個護士告訴李美雲，她在手術室生孩子的時候，趙立剛偷偷跑到手術室後麵的窗戶上，透過窗簾縫往裏看。當趙立剛看到妻子流了那麼多的鮮血，就一個勁的用腦袋撞牆，那樣子好像是自己疼了，妻子的痛苦就能減少一點似的。
年輕男子流著眼淚讓李美雲給自己處理好傷口轉身要離開，李美雲卻喊住了他。李美雲從臥室裏拿出一張存折，她說：“現在住院開銷大，你拿的那點錢根本就不夠用。這上麵是兩萬塊錢，密碼是480628，你大爺是一九四八年出生的，六月二十八是他的生日。”年輕男子忙說：“這錢我不能要，我不能要！”李美雲急了，她喊道：“拿著！小夥子記住！人命比錢重要！”年輕男子臨出門前抽泣著說：“大娘，你讓大爺也出來一下吧……讓我給你們老兩口再磕幾個頭……”李美雲衝年輕男子擠了一下眼睛說：“你看不到他的，但是他能看到你。他一直在上麵看著我呢，我每次遇到危險的時候，他就會現身。”年輕男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一個星期後，李美雲的女兒從外地學習回來，她帶著禮物到家裏來看望李美雲。女兒見敲門一直沒人答應，就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女兒來到臥室，看到母親麵帶微笑躺在床上，還以為母親正在做美夢呢！女兒看見床頭的錄音機，她順手拿起來也想聽聽父親的留言。讓女兒想不到的是，錄音機裏竟然出現了母親李美雲的聲音。李美雲在錄音機裏絮絮叨叨地說：“立剛，我不想總是一個人在家裏聽你說話了……我也不想總讓你在上麵看著我……我想讓你抱抱我，就像我們年輕的時候那樣，你一回家就把我抱住，抱得我都喘不過氣來……”李美雲死了，麵帶微笑地死在自己家的床上。
李美雲出殯的那一天家裏來了很多人，她的兒女們哭得死去活來。來給李美雲吊唁的還有一個年輕的小夥子，那小夥子看樣子悲痛欲絕，他跪在地上不停地衝著李美雲的遺像磕頭，把頭上的鮮血都碰了出來。警衛室的保安們說那小夥子是李美雲的親侄子，可是李美雲的兒女們卻並不認識他……
為綁匪捐款
這天上午，市人民醫院院長王和平和往日一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翻看當天報紙上的新聞。一個頭發淩亂、雙眼布滿血絲的男人從外麵推門進來。王和平抬頭看了那男人一眼，馬上便皺起了眉頭。這個男人他認識，醫生們都喊他老趙。老趙的女兒患有心髒病，需要做開胸手術，可是老趙卻湊不齊女兒手術所需要的費用。老趙以前也來找過他尋求幫助，但醫院不是慈善機構，這樣的事情王和平見多了。
王和平本以為老趙又是來求自己的，他已經做好了拒絕的準備。老趙推開門後，左右掃了一眼，見辦公室裏隻有王和平一個人後，老趙快速地閃身進門，又反手把門從裏麵鎖上了。王和平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老趙已經快步跑到他麵前，從腰間抽出一把水果刀架在王和平的脖子上。王和平頓時緊張起來，他紅著臉說道：“你……你這是要幹什麼？”老趙悶聲說：“快給主治醫生打電話，讓他馬上給我女兒做手術。不然，我就殺了你。”王和平被嚇壞了，他結結巴巴地說：“老趙……老趙你冷靜點……這，這醫院是國家的，也不是我自己開的……”老趙不等王和平把話說完，便用水果刀的刀尖用力地在王和平的脖子上紮了一下，說道：“你少廢話。不然，我先殺了你，再去殺你們醫院的醫生。
”王和平被水果刀紮得忍不住“啊”的一身痛叫，他隻好拿起桌子上的電話。王和平對著電話說道：“張主任麼，你馬上安排一下老趙女兒的開胸手術……對，就是那個老趙……手術費用回頭再說。”王和平放下電話，回頭看了老趙一眼，感覺老趙的情緒比他剛才進門時穩定了不少。王和平慢慢推開老趙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水果刀，說：“老趙你別急，這個手術最多兩個小時就能夠做好了。我去給你倒杯水。”說完，王和平就想起身站起來。老趙卻用手掐住王和平的肩膀，用力地把他按在了老板椅上，老趙說：“我不渴，我女兒做手術期間你別想離開這張椅子。把你手機給我。”王和平不知道老趙要自己手機想要幹什麼，但他還是乖乖地把手機掏出來交給了老趙。老趙接過手機，關機後裝進自己兜裏，說：“我女兒手術做完後，我就還給你。”說完，老趙兩把拽斷了桌子上的座機電話線。
王和平本想跟老趙說幾句話，緩和一下氣氛，老趙卻倔呼呼地說：“你最好給我閉嘴，我沒心思聽你說話。”王和平看著再一次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水果刀，隻好閉住嘴巴不再說話。幾分鍾後，有人敲響王和平辦公室的門。王和平隨口問道：”誰啊？”外麵的人答道：“王院長，我張軍。”王和平抬頭對老趙說：“是張主任，給你女兒做手術的張主任。”老趙愣了一下，說：“有什麼事，就讓他在門外說吧。”王和平尷尬地笑了笑說：“這，這怕是不好吧！”老趙麵無表情地說：“有什麼不好的。我進門前已經想好了，你們給我女兒做完手術後，我就去公安局自首。如果你們不給我女兒做手術，我就殺了你們。”老趙的話，讓王和平感到頭皮一陣陣地發麻。
這時，門外的張軍也感覺到辦公室裏麵不太對勁了，他在門外問道：“王院長，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王和平隻得惱火地喊道：“讓你安排手術，你就趕緊去。廢什麼話！”張軍在門外說道：“手術需要您簽字，另外手術需要的器械也不夠用了。”王和平聽完頓時明白了，看來是張軍已經猜到自己身處險境，在想辦法救自己。王和平又看了老趙一眼，老趙顯然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個突發事情了。王和平試探地說：“那些手術器械需要到醫藥公司去進貨，沒有我的簽字，醫藥公司不會給發貨的。”老趙的臉上青筋暴跳，他狠狠地瞪了王和平一眼，然後對著門外大聲地喊道：“張主任，我是老趙。王院長被我綁架了，不能給你簽字。我不管你們想什麼辦法，如果兩個小時之內不給我女兒做好手術，我就殺了你們王院長。”辦公室門外頓時出奇地安靜。片刻後，張軍在門外說道：“老趙，你千萬別衝動，不能傷害到王院長。我這就去安排你女兒的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