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惜忙扶住,我定定神,勉強坐直身,揚手讓蕭構二人退開,傳唐寂來見。
唐寂、晏奕帆等人原來也算是我的心腹之人,但他們能背著我扶立蕭寶溶,足見得他們待我的所謂忠心,不過是因為蕭寶溶的緣故。等我和蕭寶溶各自為政時,他們已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依附蕭寶溶,隻是對我也不敢不敬罷了。
唐寂上前大禮叩見時,我也不叫他起來,隻寒聲道:“不敢當。唐將軍這般如臨大敵,是打算把本公主當成叛賊擒去請功麼?”
唐寂慌忙道:“末將不敢!因有人出首景陽侯蕭構、餘英侯蕭枘結交魏人,意圖引狼入室,斷送我大齊江山,方才引得龍心震怒,下旨擒拿這二位賣國奸賊。”
我由不得氣往上衝,冷笑道:“結交魏人?引狼入室?可有證據?”
唐寂答道:“有!此二人多年的直係部屬田質出首,證實在梁昭帝駕崩不久,他們便已與魏將暗中有所來往。在公主前往定東與魏帝和談之前,他們甚至已悄然轉移兵力回京,準備一旦魏帝渡江,他們即裏應外合顛覆大齊皇朝!”
我笑道:“唐將軍說笑了,魏帝既已準備與南朝和談,為何又讓他們在南方調兵,白白惹人疑心?說他們的直係部屬出首,如今我的心腹之人也不少,如果唐大人你也來出首說我結交魏人,企圖斷送大齊江山,是不是本公主也屬謀逆當誅,罪該萬死?”
唐寂依舊跪於地間,雖是最恭敬有禮的姿態,回話卻不卑不亢,吐字有力:“公主,魏人狼子野心,和談之事更是居心叵測,不可輕信。公主與皇上同氣連枝,想來定不會被魏人一點障眼法所蔽,而與皇上有所嫌隙。”
他雖未明說,言外之意,便暗怪我信任魏人卻不信任蕭寶溶了。
我這一向病著,和蕭寶溶見麵便少了,倒是唐寂、宋梓這些大臣們常常來往武英殿或頤懷堂,遠比我接觸得多。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他的意思,也便是蕭寶溶的意思?
蕭寶溶的確和我越發疏離了。即便從每日遣來問病情的內侍言談間,我也能感覺得出他那溫和關切中的疲倦和失望。
我隻當他是因為我私會拓跋頊以及拒絕嫁給他而失望,現在看來,他壓根兒就沒相信過拓跋頊的退讓,隻怕……還真的認為我可能和拓跋頊另有約定,拓跋頊才會如此輕易地交出廣陵等地。
如果不是我懷著他的孩子,如果不是我手中的實力足以與君權抗衡,我應該也是和蕭構蕭枘一樣的賣國奸賊。念著舊情,蕭寶溶多半不會囚殺我,可一定會永遠把我幽禁於深宮之中,就和他曾被幽禁過的四年一樣,富足而空虛。
在一般人看來,拓跋頊這種莫名其妙的退讓著實令人生疑。我也實在沒法向人解釋,拓跋頊的退讓,隻是為了證明他對我們那段真摯情誼的在乎,隻是為了證明他的南侵的確是為了見我一麵。
不知哪裏冒出的陰寒之意在血液中奔騰,冷得哆嗦,而腹中愈發地絞痛,我已感覺出裙底的濕潤膩膩地洇開了一大片。
努力止著身體的顫抖,我低沉笑道:“嗯,我不信任拓跋頊,拓跋頊放棄軍事重鎮是別有所圖;我信任皇上,皇上讓唐將軍攜了刀劍兵馬衝入公玉府,來回報本公主的信任。”
身體越來越冷,而胸前那塊猛鷹玉佩卻奇怪地燙了起來。我按緊書案,努力穩著自己的身體,顫著唇笑道:“唐將軍,本公主現在還真的糊塗了!不知唐將軍能不能教教我,我該信任誰,不信任誰?”
想來我現在的臉色已差到極致,唐寂居然半個字都不敢再答,隻是叩首道:“公主,請保重玉體!”
我咬牙恨恨道:“你要我保重麼?我瞧著你就是來催命的!”
唐寂也變了臉色,俯身告退:“是,末將失禮!末將告退!”
當他起身離去,鎧甲相碰之聲漸不可聞時,我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軟,便已仆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