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女孩卻從她父親那邊繞過來，依到了她另一邊坐下，眼巴巴地看著她，看得她一陣陣緊張，卻不敢亂動，生怕自己衣上的灰塵蹭到了這個如白瓷般幹淨美麗的小女孩。
男子提起野兔聞了聞，撕下了一條腿先遞給女兒，“相思，嚐嚐香不？”
相思接過，吹了一吹，小心翼翼地咬下一絲肉，慢慢地咀嚼著。
女子便望著那兔腿，咽了口口水。
相思便嘬著嘴，將那兔腿從頭到尾吹了又吹，然後才遞給女子，說道：“娘親嚐嚐。熟了，也不燙了！”
女子茫然地接過，咬了兩口，忽然覺得咽下去的兔子肉堆在了喉嗓口，堵得很難受，眼前什麼也看不清了。她用手揉了揉眼睛，終於能看清了，卻揉了滿手的水珠。
下雨了嗎？
她抬頭看了看碧藍的天空。
午後的陽光正暖暖地灑下來，日邊有抹流雲懶懶地飄著，說不出的靜謐寧和。
她轉頭再看向一左一右圍著她的那對父女，發現他們都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淚眼婆娑的模樣。
有焦糊的肉味傳來，她低頭瞧一眼，立刻指著男子手中的野兔叫起來：“烤糊了！烤糊了！”
她的聲音，沙沙的，啞啞的，拖著悶下去的奇怪尾音。
她從沒聽過自己發出這樣的聲線。
三個人吃掉了兩隻野兔，女子很飽，而且特別地心滿意足。
她看著依然坐在她身畔的那對父女，問道：“你們以後還會過來和我一起烤兔子吃嗎？我可以去山上打很多。”
淳於望柔和地看著她，答道：“不會了。”
女子便很失望，側頭想了很久，又問道：“你們住在哪裏？離這兒遠不遠？我可以去看你們嗎？”
淳於望搖頭，“不可以。”
女子更是失望，抓著自己髒汙不堪的破袖子，不說話了。
相思的臉上便有些焦急之色，不滿地瞪她父親。
淳於望卻去握了那女子的手，說道：“不過，如果你能跟學會兩套劍法，我便帶你走。”
女子眼中閃過希冀，然後問道：“劍法……是什麼？”
淳於望笑了笑，立身從小樹上折了兩根尚開著小花的樹枝，遞了一根給女子，說道：“咱們就權用梅枝當作寶劍吧！”
“梅枝？”
女子看向那小樹。
淳於望道：“你不認識嗎？這是朱砂梅。我們住的地方有株百年老梅，也是朱砂梅，這三年終於開花了。”
女子問：“這三年開花？以前不開花嗎？”
淳於望笑道：“我家有個梅精，當她不記掛家裏時，老梅就不開花；當她記掛家裏時，就是隔了千山萬水，老梅也會開花。”
女子低著看著梅枝，茫然不解。
淳於望盯牢她，然後退了一步，然後舞劍。
劍氣清剛沉著，遒勁有力，若有疏影冷冷橫斜，霜姿孤瘦。
女子看著眼熟，正遲疑時，相思已跳起來推她道：“娘親你快去舞劍啊！你會的！你會的呀！”
女子猶猶豫豫，果然走上前去，跟在淳於望後舞劍。
她果然像是會的，亦步亦趨地舞著，半點也不錯；待淳於望換一套劍法再舞時，她同樣很迅捷地隨他一起舞著那套劍法，舞得很熟練，卻終究不是淳於望期待的那種。
四目相對，則暗香疏影交輝，心有靈犀一點通。
再次重傷後，她真的已失去了雙劍並舞時的靈慧逼人了嗎？
淳於望緩緩放下了梅枝。
女子很不安，目光在他和相思身上掃來掃去，期期艾艾道：“這樣……這樣不行嗎？”
相思連著點頭道：“行啊，行啊，娘親其實……還是記得的，對不對？”
淳於望卻道：“不行！”
女子愕然，淳於望忽提起梅枝，揚手便向她刺去。
雖是梅枝，一樣見得劍氣清肅遒勁，從容卻淩厲，蘊了逼人的殺氣……
女子大驚，不假思索旋步而進，玲瓏的身段貼著他的梅枝堪堪避過，手中梅枝已飛快襲向他的前胸……
一劍穿心……
她忽然間傻了。
呆呆地看著抵在淳於望心髒部位的梅枝，淚水忽然間傾落下來。
淳於望柔聲笑道：“沒見過這麼狠毒的梅精！每次忘了我，卻都會記得怎樣將我一劍穿心！”
女子手中的梅枝落地，呆呆地看他片刻，驀地衝過去將他緊緊抱住。
再不管他怎麼潔淨，她怎樣髒汙。
她嗚咽著喚道：“阿望！”
淳於望抱緊她，眼中有淚水滴落，唇角卻已向上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