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離目光落在宣紙上,思緒卻飄回了十三年前。

她被虞清苓和魏階帶回長安第一日,便在廣安伯府見到了魏暘和虞氏兄妹。

魏暘為虞清苓獨子,年長她三歲,幼時一場重病傷了腦袋,神智時好時壞,而虞氏兄妹母親早逝,常被外出練兵的虞槐安送到堂姑姑府中小住,見她帶了個年紀相仿的女徒弟回來,哥哥虞梓謙倒沒什麼,妹妹虞梓桐卻鬧了好幾日脾氣。

五年前魏氏獲罪,虞槐安因替魏氏求情觸怒天顏,被貶襄州,直到兩年前襄州生民亂,虞槐安血戰平亂立了大功,才得以回長安官複原職。

“浮香齋,這鋪子近來名頭真大……”

付雲慈嘀咕一句,丹楓道“可不是,聽說老板是個夷族人,極會玩花樣,不僅給每一種胭脂香膏取了纏綿悱惻之名,還到處宣揚他們的香膏作用非凡,什麼用了便可留住情郎之心,用了便可花容月貌,傳來傳去竟真有人信了,且他們最好的幾種胭脂香膏都是限量售賣,說物以稀為貴,如此一下就激起了大家的勝負之心,如今浮香齋的香膏已是非富即貴之象征,聽說過幾日他們還請不少達官貴胄品香,好生招搖。”

付雲慈聽得有趣,又細看香盒,“桃夭春信,蘭之猗猗,果真都是詩情畫意的名字,收起來吧,等婚典之時再用……薛姑娘在想什麼?”

薑離聞言道“丹楓適才說到了凝香閣,這案子第二位受害者便是凝香閣的大小姐,前日我還去凝香閣逛了逛,那鋪子如今已經成康家大房的了。”

付雲慈微訝,“那位康姑娘出事我知道,康家曾祖從前是宮裏的匠作師父,管調香製寶的,後來出宮便行了商,到了上一代將家業傳給了次子,可沒想到那位二老爺和夫人故去的早,隻留下個女兒與一個私生子,便是凝香閣的少東家。”

薑離道“叫康景明……”

付雲慈點頭,“這姐弟二人相依為命,硬生生把鋪子撐下來了,尤其那位康姑娘製香的手藝一絕,早前有她在,那浮香齋還難冒頭,後來她出了事,大家便隻認浮香齋了,不過我倒覺得浮香齋的東西太花哨了些。”

薑離聽得唏噓,起身將方子遞來,“按此方一日三服,傷處的方子我也換了,這幾日傷口絕不可沾水,謠言的事可有消息了?”

付雲慈道“雲珩昨夜說裴少卿那裏查到了當日事發之後,有人去過玉真觀打聽我走失之事,但還未查出那人是誰所派,必是先聽說我走失之事,而後去探聽細節好大做文章,我實在想不出何人如此恨我……”

薑離對此事也毫無頭緒,隻能寄希望於裴晏,安撫片刻後,薑離看了眼天色,“我今日還要去城東一趟,便不多留了,你還是以靜養為要,衙門那邊若有其他消息了,也來知會我一聲。”

付雲慈應好,又令丹楓相送,薑離出府上馬車,直奔錦雲綢緞莊而去。

今日是約定好去綢緞莊看繡樣之日,方璿一番心意,薑離不願輕慢,再加上案子未明,她仍想私下走訪一二,小半個時辰後,馬車在綢緞莊門口停了下來。

此刻已近午時,雪霽天青,店門外又早早停了三五車馬,薑離緩步入廳堂,前幾日接待過的夥計一眼將她認了出來,“姑娘來了——”

薑離道明來意,夥計請她往二樓相候,等了半刻鍾功夫,那日的胡師傅帶著兩塊繡樣進了屋子,“姑娘要的辛夷紋樣,您先看看。”

薑離拿著繡樣細看,便見走針平順,配色柔勻,尺長見方的辛夷垂枝圖栩栩如生,薑離看的滿意,“師傅繡藝高超,想來門下弟子頗多。”

胡師傅長歎一聲,“人老了眼睛不好,早不帶徒弟了,再過一二年便回鄉下養老了。”

薑離道“那您在這鋪子裏,可還有別的得您真傳的徒弟?”

胡師傅無奈道“早年還有兩個,如今都不在這裏了,學出來的都喜歡自立門戶,要說得真傳,那還真隻有大小姐一個,可惜女兒家終歸要嫁人……”

薑離聽出幾分不滿,“汪姑娘的親事不差,怎看您像不夠滿意。”

胡師傅輕嗤一聲,“是啊,商戶女嫁入從六品官家,可不是不差?隻是結了這親便要自斷手藝,這世道女子學個一技之長多麼不易,她有天賦又肯下苦功,幼時便是摔了手也放不下針線,熬了十多年,眼看能獨當一麵了……如此也就罷了,還偏偏出了意外,早知道當初我替她定繡樣,她也免了劫難……”

胡師傅語調冷硬,言辭間卻盡是遺憾,薑離納悶,“為何嫁人便要自斷手藝?”

胡師傅哼道“那馮家看不上手藝人,也絕不許自家兒媳成親之後還拋頭露麵,這一點,在定親的時候就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