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的父親喚作楊步成,得罪了那時尚為武後的武家遠親武涪寶,避難於此,本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奈何本鄉的土豪李偉宏又欺壓百姓,想方設法霸占他人田地,楊步成自個兒開墾的桔園也被他霸占。
以他的性子是絕對要跟李偉宏不死不休的,但想到自己並非本地人又是來此避,難就忍氣吞聲,想要再次遠走他鄉。
碰巧也在這時,李偉宏卻不幸跌入井中,溺水身亡,這番變故鄉裏人自是心照不宣,誰都知道李偉宏死的蹊蹺,卻沒有人提出半點異議。
這番死亡可將李家人嚇得不輕,也是他結發妻子有魄力,愣是排開幾個兒子的抗議,將多年非法占有的田地還給了鄉親們,又拿出一半田地資助一些少地的門戶,楊步成那時入鄉也沒幾年,地最少,因此從李家那分到了不少田地。
就是憑他一個人硬是將楊家打理成本鄉數一數二的門戶,他路上一走,外人莫不稱一聲‘楊員外。’
楊雲跟著大哥楊虎邊走邊談,轉眼間就到了父親的正院,楊步成正挺著個肥肚腸來回踱步,眉頭緊鎖,似有心事。
楊雲整天閉門讀書,加上業已成婚,閑暇時來看望父親就更少了,看著父親頭發漸稀,心中一酸,喊道:“爹。”
楊步成被人從思索中打斷,微微一顫,緊鎖的眉頭在見到楊雲後立馬舒展開,道:“老三來了,明天動身的東西可都收拾好了麼?你這一去可是得大半年的時間,長安不比浙東,夏天極熱,冬天極冷,多帶些衣服。”
楊雲聽楊步成的語氣像在長安呆過似的,笑笑道:“靈芸早幾天就替我拾掇好了,王勤我也讓他回家和家人相聚了幾天,今天就回來,我離開的幾個月爹要多注意身體。”眉毛一挑,又笑道:“爹年紀也不小了,一個人生活多有不便,再納個妾多好,我們兄弟仨都四腳朝天讚成。”
楊步成歎息一聲,低沉道:“你這小子老惦記這事,以後休得再提,為父這麼多年還不都是一個人過來的,為父有封信交給你,在這等著。”
楊雲詫異,楊步成雖然富甲一方,但也是個粗人並無學問,暗道:這封信想來是爹讓別人代寫的。
楊步成進屋沒多久手上捏著淡白色信封出來,信封上隻有黃鶯嬉戲梅梢圖案,並無落款。
他囑咐道:“拿著這封信,到京城找一個叫魏有為的人,為父少年時和他有些交情,你在京的幾個月便住在他那兒。”
楊雲本就為住宿發愁,得知父親在京城有熟人,當即大喜,笑嘻嘻接過信封,納在懷裏收好。
楊步成道:“此番若是高中,接見皇上時不可造次,不可居功,要謙虛有理,若皇上賜你官爵,定要多番推脫,假如可以回到咱們縣當個縣丞,不可留京為官。”
楊步成不知道現在的楊雲已不是七年前的楊雲,他的心智已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讀書多年對大唐現今的局勢也分外了解,雖說武後統治結束,政權重歸中宗,但韋後亂政,安樂公主和太平公主爭權奪勢,相互傾軋,朝政紊亂,國是日非,在京為官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有殺生之禍。
他想的正和楊步成如出一轍,若是高中,就請奏皇上回到平遠縣任職,平遠縣地處多山地區,交通不便,人口稀少,已經好幾年沒有朝廷委派縣丞掌管,這次順風順水,皇上一定準奏。
楊雲點點頭道:“孩兒曉得,人性貪欲如無底洞,官兒做的越大不一定越好,再大還有皇上壓在頭頂,伴君如伴虎,提著腦袋過日子還不如做個尋常百姓快樂,況且有爹在,管吃管住管樂,我做個紈絝少爺豈不樂哉?”
楊步成滿意點頭,哈哈大笑道:“你能這樣想就好,為父就怕你年輕好高騖遠,看不穿看不透,到最後什麼都沒得到,反而賠了自己性命,老……我就你們這仨娃,生你的時候你娘難產死了,因此對你最是疼愛,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萬死都對不起你娘。”楊步成原想說‘老子’,在孩子麵前說這話難免有失體統,立刻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