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冬天,我和老槍在街上吃麵,熱氣騰空升起。我們看見路兩邊光禿禿的梧桐,還有冰冷的西方建築,覺得應該去找個暖一點兒的地方住下,因為什麼青春不應該這麼受凍。十一月份,有人給我們住的地方搬來了兩個取暖器,使我們無限感激,但問題在於,使用任何一個取暖器,這裏的電線都無法承擔。我們去看看保險絲,其實是去看看頭發絲,老槍感歎說,上海人啊。

我們突然決定不能這樣委屈自己,因為老槍的感歎除了一個“上海人”之外,最常用的就是,我還不到三十啊。從四年前感歎到現在,還是沒有滿三十,估計還能感歎幾年。我們湊著身邊的錢,決定去建國賓館住一個晚上。那地方有二十四小時的暖氣,有柔軟的床。為了這個晚上,我們需要白寫一萬多字,還是能用的一萬多字。

老槍對我的算法提出質疑,說,我們的錢就應該用在這個地方,這樣才對得起我們的青春。他的看法是,一個男同誌,到了三十,就沒有青春了。什麼青春在每個人的心中,什麼隻要心態好,永遠是青春這樣的屁話,都是一幫子過了青春的傻×說的,說得出這些酸得惡心的話的人,年紀一定和我們偉大的共和國差不多大。

我們交齊了一個晚上的錢,差點兒連押金也交不起。拿到鑰匙的時候我們充滿成就感。之後我住過無數的賓館,但隻把賓館當做一個睡覺的地方,再也沒有傻到用它去紀念些什麼。賓館,是一個你走過算過的地方,你睡的床無數人睡過,在上麵抽煙的、喝酒的、做愛的,不計其數,然後鋪好,等待下一個的光臨。

我和老槍進入房間,洗個澡,看著下麵的上海,感覺我們從沒有站這麼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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