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1 / 3)

兩人走出門診樓時,外麵天色開始變黑。

那條叫作小Q的闖禍狗剛才被留在了車裏,一覺醒來找不見人,一直貼著車窗哼唧。這會兒見主人回來了,它興奮地搖頭擺尾。

它似乎很喜歡時歡,早就忘記了自己把對方撞殘廢的事實,硬是從前麵擠到了後座去,在她身上又拱又蹭,死皮賴臉地要抱抱。

三個多月的秋田犬已經有一定體積,流浪了這幾天也沒見瘦。

時歡大概被它撞出了心理陰影,見那毛茸茸的一大團往自己身上蹭,頭皮直發麻。她有心想把它一巴掌拍邊上去,突然想起來這狗比人都金貴,舉起來的胳膊又悻悻地放下了,隻得向狗主人求救:“喬永誠,你快把它牽走!”

喬永誠非但沒有阻止,看著她那齜牙咧嘴的樣子還樂了出來:“小Q很溫順,不會傷人的,你不用怕它。”

“那我的腳是怎麼扭的!”時歡冷哼著反唇相譏,整個人徹底縮進了車門角落。要不是腿腳不便,估計她這會兒已經奔下車落荒而逃。

“那是個意外。”他笑了一聲,係上安全帶的同時不放棄遊說,“它真的沒有惡意。你摸摸它,不然它會很傷心的。”

時歡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它一條狗懂個屁傷心!”

像是回應她的質疑,淡黃色的毛絨生物立刻嗚咽了一聲,然後抬起頭,怯怯地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她,滿滿的全是委屈。

時歡也有些被它萌到了,試探著伸出手摸了摸那顆皮毛光滑的狗頭,嘴裏忍不住嘀咕:“這狗是成精了吧?”

喬永誠聞言大笑,頗為自豪道:“我說了,小Q很聰明的。它剛生下就開始接受訓導,可以聽懂用三種語言發出的簡單指令。”

時歡對他誇兒子似的語氣很是不以為然:“還真不是一般的狗!”

話音剛落,這條不是一般的狗便得寸進尺地跳到了她的腿上,腦袋往她胸前一拱,愜意地眯起了眼睛。

時歡看著它那副賤樣總覺得哪裏有些別扭,隨口問了一句:“它是男的還是女的?”

喬永誠因著她的用詞莞爾一笑,十分學術地答道:“雄性。”

“呃……”時歡表情一僵,怪不得一直往她身上拱,原來是條色狗。抬眼看見前座正在開車的那個人,她猛然回憶起那晚在會所裏,他還摸她的手輕薄過她。不光是那晚,剛才他還抱了她,而且是當著好幾個同事的麵。這會兒所裏鐵定已經是八卦滿天飛了。

果然,主人是色狼,養的狗是色狗,真是絕配!

時歡頓時怒氣衝天,把腿上的狗攆到了一邊,沒好氣道:“岐山東路的福恬小區,麻煩你送我回家!”然後黑著一張臉轉頭看向窗外,擺出一副外人勿近的氣勢。

前一秒還好好的,怎麼說變臉就變臉了?

喬永誠被時歡這突如其來的無名火弄得莫名其妙,訝異地從後視鏡裏看她一眼,決定保持沉默,不去追究這怒火的原因。他一邊老老實實開車,一邊在心中暗自感歎:女人啊,就算腦袋再笨,心思也還是難猜!

喬永誠沒有按照時歡的要求直接把她送回家,而是半路先拐去了一家私房菜館。

時歡一路上和那條狗並排窩在後座昏昏欲睡。車停下時她迷迷糊糊醒了過來,睜眼看著外麵,端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裏不是自己住的地方。

還不等她發問,喬永誠已經率先開口,無比誠懇地解釋道:“我請你吃晚飯,然後再送你回去,算是因為今天的事向你道歉。而且都這個時間了,回家做飯也是麻煩,你行動還不方便。”

時歡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天色,覺得喬永誠說的話其實有些道理。可一想到可能要和他單獨相處,心中便開始警鈴大作。這棵蔥的品質她多少已經了解,萬一他半路起壞心怎麼辦?自己現在腿腳不方便,打是打不過,跑又跑不了……

“你是不是想多了?”無奈的聲音將她腦中的幻想打斷,喬永誠解開安全帶,扭頭看向她,“時小警官,你穿著一身警服滿臉正氣,還怕我半路上把你當成菜下飯了?”

警服和正氣要是危急時刻能當武器用,那還給他們配槍、配電棍幹嗎?!

時歡暗自冷哼,嘴上沒說什麼,可眼神裏的答案卻很明顯:我怕!誰知道你會不會幹出什麼禽獸不如的事?

原來在她印象裏,他人品竟然這麼差嗎?!

喬永誠心裏忽然不是滋味兒,道:“時歡,我還沒禽獸到會對一個病號下手。這家菜館沒包廂的。大堂裏那麼多人,別說我對你這樣的沒興趣。就算我真有那個賊心,也沒那個癖好眾目睽睽之下做點兒什麼,好嗎?”說完賭氣一般推門下車,繞去了後座。

這一頓飯倒是吃得相安無事。

其實在醫院那會兒喬永誠原本還有其他打算,但鑒於剛才知道了自己在時歡心中的形象實在太差,便決定從長計議。追姑娘這種事,有時候不可操之過急,而且他覺得慢工出細活更有情趣。反正不管時間還是耐心,他都有一大把。

於是飯後他老老實實地將她送回住處,又規規矩矩地將她扶進屋子。臨走之前,他還體貼紳士地提醒她睡前記得敷藥。

時歡之前那部舊手機還在,她翻出來後把手機卡插進去,充了會兒電後便急忙開機。現在的時間還不算太晚,她給所長打了一通電話過去請假。

明天正好周五,加上雙休日一共三天。根據以往經驗,三天之後她腳上的傷基本也能消腫了。

然後這邊她剛掛斷電話,10086那邊反應遲鈍的來電提醒短信便擠了進來。一共五六條,全部都是季建東的號碼,時間差不多集中在她離開醫院那會兒。

時歡不由得有些詫異,趕緊給他回撥了過去,可聽筒裏響起的卻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

甜美機械的女聲讓她不由得有些恍惚。她記得季建東有二十四小時開機的習慣。這是加班太忙,不知道手機沒電了嗎?

摁掉通話鍵,時歡忽然很想打通他辦公室的電話,隻是念頭一動便又立即作罷。

算了,有事兒今天這麼晚了也解決不了,還是等明天一早再說吧。

結果第二天清早還不等她睡醒,季建東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時歡當時正在做夢,夢見自己中午要下班了準備叫外賣。她憑著本能迷迷糊糊地接通了手機,立刻機關槍似的交代道:“明太魚,蒜蓉海帶,酸辣土豆絲,牛肉麵多放陳醋不放辣,請送到北安派出所戶籍室,謝謝。”也不等對方做出回應,直接掛斷電話。然後翻個身,繼續睡。

兩秒鍾的沉寂,手機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時歡這次比剛才清醒了些,撈過手機接通,有氣無力地“喂”了聲,然後聽見那邊的人有些無奈地說道:“小歡,我是季建東,不是送外賣的。”

“季建東”這三個字讓她又清醒了幾分,卻不太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你說什麼送外賣的?”顯然對自己做過的事情毫不知情。

“沒什麼。”季建東見她不記得了,便轉移話題,“小歡,你還沒起嗎?上班來得及嗎?”

“今天請假,我腳扭了。”

“怎麼回事?什麼時候扭的?嚴重不嚴重?”聽筒裏的聲音驚詫又關切,也不等她回答,他便已經做出安排,“你等著,我馬上過去。”

“啊?!”時歡有些反應不過來,語無倫次地推拒,“不用……你不也得上班嗎?昨天還加班那麼晚……我沒事……”

“我今天也不用上班。”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季建東頓了頓,似乎在遲疑什麼,幾秒鍾後才慢吞吞地問道,“小歡,你怎麼知道我昨天加班的?”

說起來喬永誠昨天編的瞎話倒真是巧合地應驗了。這邊他關機沒兩分鍾,季建東便接到領導電話,被緊急叫回了公司。因為廣告部出了狀況,一份宣傳方案被泄露給了競爭對手。

季建東沒辦法,隻好把時歡這邊的事先放一下。去公司的路上他懸著一顆心,又給時歡打了好幾通電話,結果提示音從關機變成了不在服務區。之後他便是焦頭爛額,沒有精力再顧及其他。直到淩晨四點,部門的人才暫時結束會議。他回家後發現手機沒電了,充電之後睡了一覺。剛剛醒來開機,發現時歡昨晚給他打過電話,他便趕緊回撥了過去。

所以他確定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告訴過時歡自己臨時加班的事,她是怎麼知道的?

時歡被他問得一愣,奇怪地反問:“昨晚不是你告訴我同事的嗎?說你加班不能去吃火鍋了。我當時有事不方便接電話。”

“你同事?”季建東更加詫異,有些艱難地求證道,“你是說,昨天替你接電話的人,是你同事?”

時歡張了張嘴,卻沒貿然出聲,她也隱隱約約意識到哪裏好像不對。還不等想明白,她便聽見電話那邊的人如晴天霹靂般吐出一句話——

“小歡,那人說他是你男朋友。”

“阿嚏!”喬永誠出杆兒的時候突然打了個噴嚏,小白球在綠色的桌案上彈跳起來,失去原本的方向,歪歪斜斜地奔桌角滾去。

“喲!”邊上的人見狀,立刻興奮地吹了聲口哨兒,嬉笑著調侃他道,“這是哪個妹妹又惦記著你啊?”話音剛落,喬永誠又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嗬嗬!”那人賊兮兮笑了兩聲,“看樣子不是想你,是罵你。”

“李向軍你給我閉嘴!”喬永誠搓著鼻子橫了他一眼,心想:別人罵沒罵他不知道,不過時歡這兩天肯定已經把他家各路親戚都招呼個遍了。

前天他賠給她的手機被拒絕簽收,昨天叫人送去的跌打藥直接給扔在了門口。

今天……

今天他試著撥通了她的手機號碼,結果剛剛報出自己的名字,就聽見一聲咬牙切齒的怒罵:“卑鄙小人,心理變態!”隨後便是急促的短音。再打過去,就變成了“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回想到這裏,喬永誠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他把手裏的杆子收回來往腳邊一戳,招手喊了個人來頂局,轉身往沙發那邊走了去。

“唉……”李向軍見他臨陣脫逃,頓時急了,“我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不帶這麼玩的啊!”他們這局斯諾克是有彩頭的,而且還不小。

“算你贏了!”喬永誠頭也不回地答了一句。

李向軍看著他的背影,抻著脖子喊:“你說的啊!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