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人姻緣(1 / 3)

其實當年的喬永誠,也經常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那種“大甩賣”的氣質。

比如,要是時歡校園的花壇裏有螞蟻搬東西,十次裏有五次他看見了,都會找塊很大的障礙物擋住那些小東西的去路,然後抱著手臂站在一旁,含笑欣賞它們努力掙紮的模樣。

再比如,他會偶爾把某些零食的包裝紙留下,裏麵換上一些鬧心的東西給她。有時把芥末味兒的糖果或糕點說成是抹茶味兒,用各種方法騙她相信並吃下,然後看著她被嗆得滿眼飆淚,他在那裏兀自開心。等到她惱羞成怒真的生氣了,他又總有辦法哄得她高興。

還有,那時候教學樓一樓走廊的牆上,隔一段便掛了一幅名畫的印刷品。某日,喬永誠在那條走廊上溜達了數遍後,神色沉重地丟給她一句“等我”,便匆匆離開了。她還以為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結果一個小時後,他帶著工具箱返回。然後,在時歡驚疑不定的目光裏,他拿著卷尺仔細測量,最終硬是將其中一幅畫往左移動了三厘米。等忙活完了,他轉頭看著她笑出一口白牙,抬手虛虛一指,派頭比學校領導還大:“這條走廊上,每幅畫之間的間距都是相等的。隻有這幅,和邊上的兩幅距離不對稱。”

時歡目瞪口呆,搜遍了腦中貧匱的詞庫,也找不出詞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而諸如此類的事情,大大小小,和她有關的或沒關的,那一個月裏不知發生了多少。

或許因為那時年紀尚小,所以對他的一些所作所為留意不多,感觸並不深。可如今再想起來,真的是……

“哈……”時歡打了個嗬欠,發現自己竟然又睡著了,並且還捎帶著夢見了許多以前的片段。

打從昨天離開酒店,她就感覺自己的大腦內存越來越混亂。許多有關那年夏天的記憶,都陸陸續續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又鑽了出來。而回憶過度的直接後果就是……她失眠了整宿。

“唉……”這回是一聲歎息。

時歡揉揉眼睛,有些難以控製的鬱悶。

昨天她那一句“你以前沒這麼賤”出了口,喬永誠的眸光中明顯有什麼東西閃了閃。然後,她看見對方唇畔的笑意逐漸消失,麵色也逐漸暗沉。

那種家庭出身的人,生來就有種高高在上的冷漠和倨傲。他嚴肅起來,她便開始莫名地緊張。

雖然她覺得自己被他戲弄壓迫已久,回擊一句並沒有什麼過分,可就是無端輸了氣勢。

時歡一邊暗罵自己太窩囊,一邊又真的很窩囊地思索著如何救場。

結果還沒等她想出辦法,他已經率先開了口:“時歡,我是認真的。”

什麼認真的?她跟不上他的思路,一陣不明所以。

“表白。”他低聲吐出兩個字,一雙深邃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那天在密室裏的表白,我是認真的。我喜歡你。”

時歡愣住,腦袋裏隻剩下一片空白。這件事情,從那天之後就一直被她選擇性忽略。如果喬永誠不提,她準備就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如今他又提起,她隻覺得手足無措。而手足無措的最終結果,就是她落荒而逃。

喬永誠並沒有緊隨而至。

而她離開酒店後,依舊跑了足足幾條街才停下腳步。心髒因為運動怦怦直跳,好半天才慢慢恢複平靜,但她心裏怪異的情緒卻並沒有跟著平複。

她微喘著,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思緒一片混亂。

喬永誠明明沒對她做什麼,可他那種“看見你就等於看見全世界”的眼神,卻比真的對她這樣那樣還要令人心驚膽戰。

也不知怎麼了,她當時忽然就感覺他的眼睛仿佛是個卷著旋渦的無底黑洞,稍微跑慢一步,自己就會被吸進去,難以逃生。

把時歡拉回現實的,是她回到所裏後,發現有一位來給孩子落戶口的大哥。

她狠狠心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強打起精神微笑服務。等幫人把業務辦完了,她趕緊起身去衛生間裏用涼水反複洗了幾次臉,以驅趕睡意。

再回來時,她聽見抽屜裏的手機在唱著熟悉的旋律。

鈴聲應該是已經響了很久。她兩三步跑過去拿出手機,還沒來得及接聽,手機便因為無人接聽而自動掛斷。

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是個屬於N城的陌生座機號碼。

要不要回個電話?!

時歡眨了眨眼,正猶豫的時候,鈴聲又響了起來,依舊是剛才的號碼。

她摁下通話鍵,剛“喂”了一聲,就聽見那邊的人問道:“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這男聲對於她來說已經算是熟悉,隻是那無比隨意又略帶不耐和抱怨的語氣是什麼鬼!

“喬……喬永誠。”時歡幹巴巴地叫出他的名字。

聽筒裏傳來低低的一聲“嗯”,便再沒有其他言語,隻剩下隱隱約約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做背景。

他不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舉著手機等了一會兒,時歡發現這樣實在有點兒傻,於是微蹙著眉道:“你有事嗎?沒事我掛了。”說著就要切斷通話。

“那些牛肉和泡菜還要不要了?”輕飄飄的一句話傳進她的耳朵。那邊紙張翻動的聲音消失,卻隱約有一聲關門聲響起。

時歡頓了頓,心裏閃過一絲懊惱。昨天跑得太急,都沒等表弟回來打聲招呼,更忘了自己是去取東西的。

偏偏他還哪壺不開提哪壺:“昨天你跑什麼?我隻是說喜歡你,又不會真對你有什麼過激行為。”

時歡小臉瞬間通紅:“你……”後麵的“別說了”還沒說出來,就被他打斷。

“你這姐姐怎麼當的?你表弟做完筆錄回來,問我你去哪兒了。我隻好替你編瞎話,說你所裏有急事回去加班。”說到這裏,他似乎發出一聲輕歎,“可憐我一個從不說謊的優秀青年,為了你竟然破戒了。”

這人簡直是……明明一切都是因他而起,這會兒罪魁禍首倒裝好人了!

時歡眼皮跳了跳,幾乎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話:“那我謝謝你!”

“不客氣。”喬永誠笑著應了一聲,“你表弟這幾天有實踐課去了臨市,昨天就把東西放在我這兒了。那牛肉的味道真是好啊,姑媽手藝真棒!你要是不要……”

“要!我要。”時歡語氣那叫一個斬釘截鐵。她已經連續吃了一星期泡麵和火腿腸,再不改善一下,估計身體受得了,舌頭也受不了。

“那你下班過來取。前進路眾誠國際大廈,到了直接給前台報名字就行。我現在有點兒忙。”然後也不等她回答,他竟然切斷了通話。

聽筒裏的短音急促卻富有規律。

時歡有那麼一秒沒反應過來,然後反複默念著他給的地址,有點兒憂傷。眾誠國際大廈在城西,她們派出所在城東,這完全是兩頭啊!

不過也好,既然喬永誠讓她去前台取東西,那兩人就不用碰麵了。這真是極好的!

她的心情突然就明媚了許多。

不在調上的小曲兒不自覺溢出唇間。她點開一個頁麵繼續工作,剛扒拉了兩下鼠標滾輪,又忽然想起什麼地方似乎不對……她姑媽做的秘製牛肉味道不錯,喬永誠怎麼會知道?!

喬永誠當然知道時歡姑媽做的秘製牛肉好吃。

因為那塊牛肉打從昨天到了他手上,他就時不時地拿著水果刀割下來一小塊扔嘴裏。

起初他隻是因為太閑,所以好奇想嚐嚐味道。然後這一嚐,就一發不可收拾了。結果這一晚上下來,一大塊牛肉便少了一半。

喬永誠心想,時歡一個女孩兒食量不大,剩半塊也夠吃。之前那一整塊目測足有小三斤,萬一她吃不完壞掉了,也是浪費。他幫忙節約糧食,也算做了件好事。

然而等到第二天一早,他坐在餐桌前喝粥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又將目光瞟向了冰箱。舌頭似乎自己有了意識,他不自覺地又回想起昨天晚上的味道。

喬永誠在猶豫了一秒後,起身去把剩下的半塊牛肉拿了出來。他自我安慰著:反正時歡也不知道她姑媽究竟給她的牛肉有多大,再切一點兒也沒事的。等切完了牛肉,他又將罐子裏的泡菜也拿了一點兒出來,放到了小碟子裏。

泡菜同樣地道味美,這頓早飯可謂吃得心滿意足。

咀嚼間,他甚至還胡思亂想,得再加快腳步和時歡確定關係才行。別的不說,光是這美味的牛肉就是一大福利!

而味蕾得到滿足的喬永誠,這一整天都心情極好,效率奇高。連負責打雜的小秘書,都感覺到了大老板今天情緒不一般。

隻不過喬永誠效率再高,也架不住事情多。

當年,他為了躲避到喬氏的曆練遠走美國,在那邊成功撈金建立屬於自己的事業,從此以後算是基本從家族企業中脫離。N城那些大大小小的餐飲娛樂場所,不過是他眾多身家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玩票性質。

實際上,他真正的王國是在資本市場以及風險投資領域。

而這幾天正好有一項很大的投資案進入了關鍵階段。所以剛才他對時歡說自己忙,並不是隨口胡謅。他是真的忙,忙到連給她打這通電話都是一心幾用,還要同時翻閱資料,批示文件。

等掛斷電話,他又急急忙忙地去了會議室。

這一通會議也並不算順利。一屋子高層觀點各異,僵持不下。等到終於商討出一個定論,已經是大半天之後的事情。

會議結束時,喬永誠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時間,發現竟然已經晚上六點半。眼皮一跳,他猛地想起自己約了時歡,趕緊掏出手機,一邊大步奔出會議室,一邊用手機撥打了她的號碼。

時歡手機響起的時候,人正好衝進喬永誠公司的大堂。

N城早晚高峰時段交通壓力太大,她幾乎是一路堵過來的。能一個半小時從城東到城西,簡直就是奇跡。

時歡擔心自己晚一步,前台的人下班她便取不到東西,所以也沒空看來電號碼,一邊直接掏出手機接通,一邊直奔前台。

公司規定是五點半下班。可前台小姐接到上麵交代,一直等在這裏沒敢離開,此刻看見一個梳著馬尾、個子高挑的姑娘過來,約莫是目標人物出現了。再看她風衣裏麵露出的警服領子,更加確定了判斷,急忙笑臉相應:“您是時小姐吧?”

與此同時,喬永誠的聲音也響起:“我開會耽誤了一會兒,你到了沒有?”外置聽筒的音量很大,原來是她無意中摁了免提。

時歡一時不知道該先回答誰。半秒鍾的卡殼後,她直視前台小姐的目光,舉著手機飛快地一一給出答案:“你好,我是時歡。喬永誠,我剛到,就在你公司前台。”

“好。”喬永誠應了一聲,迅速道,“等我兩分鍾,我馬上下去。”

“不用了,我……”時歡想說“不用了,我取了東西直接回家”,可對方沒給她機會便徑自切斷了通話。

斷線的忙音在空蕩蕩的大堂裏響了兩聲,她也趕緊收了線。

而那名前台小姐很有眼色地將時歡引到了旁邊的休息區,又是端糖又是倒水,熱情得讓人完全無從拒絕。

時歡路上一通折騰,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見有糖吃也沒客氣,她撕開一塊就扔進了嘴裏。正好是一塊薄荷味兒的,清清涼涼的一路爽到了喉嚨。

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氣,然後便看見大堂另一端一扇電梯門打開。高大的男人從裏麵走出,手上拎著個紙袋,駐足略一張望,發現她的位置後便大步走了過來。

時歡也從沙發上站起來,剛往前走了沒兩步,他已經到了麵前。

“路上堵車了?”喬永誠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

時歡隻回答了一個單音節:“嗯”。

“正好我也剛開完會。”他一邊說著,一邊將紙袋遞給她,“你的東西,物歸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