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難辨(3 / 3)

車前燈這時打了兩下雙閃,緊接著駕駛位置的車門被人推開了,喬永誠探頭出來,衝著她笑:“怎麼不上車?在那兒杵著幹什麼?”

“你怎麼來了,最近不是很忙嗎?”時歡不答反問,說話間已經朝他走了過去。

喬永誠咧嘴一笑:“再忙也得陪女朋友過聖誕節啊!”

聖誕節?!時歡怔住,心裏飛快地估算了一下時間後,不太確定道:“今天應該是十九號啊,我沒記錯吧?”

“你沒記錯。聖誕節那天我不一定有時間陪你,所以今天提前陪你過。”

這種事情還有提前啊!時歡一陣無語。

喬永誠也不繼續和她解釋,隻衝著車裏一抬下巴:“快點兒上車!”

喬永誠早就在一家私房菜館定好了位置。時歡很喜歡那家的味道,尤其是桂花糖藕,幾乎是每去必點,而且一個人就能解決掉一整碟。

可今天的菜上來後,卻好像不太對她的胃口。

她隻吃了一片糖藕,有幾盤菜幹脆一口沒動。倒是酸辣湯喝了不少。

受她的影響,喬永誠食欲也減退不少。他將筷子輕搭在碗邊上,看著她的目光中帶著狐疑和探究:“你不是挺喜歡這家的東西嗎?吃膩了?”

“沒有。”時歡搖了搖頭,隨意地將湯匙在碗裏攪動著,一臉食欲不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幾天就不怎麼愛吃東西。可能天冷,有點兒著涼了吧。”

“回家煮點兒薑茶喝吧。”喬永誠夾了一筷子羊肉,準備靠自身戰鬥力減少浪費。

“嗯。”時歡應了一聲,幹脆把湯匙往碗裏一扔,扶著桌沿站了起來,“我去一下衛生間。”

私房菜館是那種獨門獨院的民居改建的。民國時期留下來的兩層小樓,裝修十分清幽雅致,隻在二樓設了少量的包房專做熟客生意。所以店內客流十分稀少。

時歡這一路隻碰見一個上酒水的服務生。然而等她從衛生間裏出來,卻發現有熟人正靠在門邊的走廊上抽煙,明顯就是在等著她。

她腳步頓了頓,在衛生間門口那裏停了下來。

那人衝她笑了笑,將手中燃了還不到三分之一的香煙熄滅,然後低低地吐出四個字:“我在等你。”

如此直接的開場,倒叫時歡有些應對不及。她警惕地看了他兩秒,抬腳跨到走廊裏,卻並沒有繼續向他走近:“你又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喬嘉良站直身體,一邊走向她,一邊低聲開口,“本打算過幾天給你,既然今天碰見了,正好。”說話間,他已經停下步子,一直抄在西褲口袋裏的那隻手抽出來,在她麵前攤開了掌心。

那是一個拇指大小的U盤,在走廊燈光的映射下閃著銀白色金屬光芒,竟讓人無端感到一絲寒意。

她看著他手裏的東西,眉頭微蹙:“這是什麼?”

“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喬嘉良又將手往她麵前遞近幾分。

時歡咬著下唇,垂在身側的右手指尖動了動,卻終究沒有做出其他舉動。

喬嘉良將她的猶豫和掙紮盡收眼底。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抬手將那個U盤放到了一旁垃圾桶的蓋子上,然後一言不發地和她擦肩而過,徑自進了衛生間。

時歡停在原地未動,等到腳步聲徹底被衛生間的牆隔絕,她扭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身後,又重新將視線落回了U盤上。一絲遲疑在眼中閃過,下一秒她一把將它拾起緊握在手心,逃命般快步奔出了那條走廊。

因為走得太急,時歡忍不住微微氣喘。她在包房門口停下來,等到呼吸平穩了,方才抬手推門。

屋子裏有股淡淡的煙味兒。喬永誠斜倚在椅子上,正在打電話,身上的外衣已經穿好,一副隨時準備離開的架勢。

時歡默不作聲地回到之前的座位,給自己倒了杯水。剛喝上一口,喬永誠便掛斷了電話,轉頭看向她:“公司那邊有點兒急事,我先送你回家,然後過去處理一下。”

她眨了眨眼,將含在嘴裏的水咽下去才開口:“你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天太黑了,不送你回去我不放心。”

時歡像是聽不懂他語氣中的濃情蜜意,一臉淡定道:“好歹我也是人民警察,你有什麼不放心。”

“那也不放心!”喬永誠一邊說,一邊從盒子裏抽出一根煙,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都多少天沒好好在一起說說話了?我還不是想多陪你一會兒!你這丫頭,怎麼一點兒不理解我這當男朋友的心情呢!”

她抿唇不語,借著低頭喝水掩飾眸中的情緒波動。她不是不理解他的心情,隻是不想再接受他太多好。

他們這對男女朋友,將來最好的結局恐怕也逃不脫相忘江湖,形同陌路。此刻的牽絆越多,到時候便越是心痛難舍。所以,與其那時斷臂求生,倒不如現在忍痛割肉,總能降低些傷害。

喬永誠將車子開進小區,卻並沒有陪時歡一起上樓。

他囑咐的話說了一堆,又抱著她吻了許久,然後才不舍地放她下車。

路燈的光線從斜後方照射下來,將她投射在地上的影子拉得細長。

喬永誠搖下車窗,抬手指了指樓宇門:“我看你進門再走。”

時歡也沒有和他依依惜別,“嗯”了一聲,轉身就走。剛邁出兩三步,就聽見他又叫了她一聲:“小歡……”

她頓住步子回頭,用眼神詢問他:還有什麼事?

喬永誠看著她笑了笑,漆黑的眸子閃著光亮,在夜幕中顯得越發深邃。

時歡心裏一顫。多日以來那種無比複雜糾結的情緒,忽然迅速高漲。

“我估計得明天一早才能回來。”他低沉的聲音響起,“想吃什麼,我正好帶回來。”

“隨……隨便吧。”時歡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歪頭想想,又補充道,“要清淡的。我先回去了,有點兒困。”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上了門前台階。

客廳裏漆黑一片。角落處有兩點綠光閃爍,像是維多利亞的鈦合金貓眼。

時歡摁亮了燈,將手包隨意往沙發上一扔,快步走上了二樓樓梯。

有了上回的經驗,她剛一進書房便反鎖了門。剛才她進電梯前聽見引擎遠去的聲音,雖說喬永誠不太可能折回來,但就怕凡事有個意外。

U盤一直揣在警服口袋裏,沾染了她的體溫,堅硬卻並不冰冷。時歡將它攥緊在手心裏,做了幾次深呼吸,盡量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喬嘉良沒說那裏麵的東西是什麼,但她差不多已經猜到了。

桌麵上的圖標閃了兩閃後,終於穩定下來。時歡最後做了一次深呼吸,將U盤的U口旋轉出來,插進了電腦機箱。

果然和她想的一樣。U盤內儲存的東西,正是當年和時海濤那件案子有關的案卷資料,甚至連當事人的口供都有,而且全部是掃描件。

喬嘉良竟然有這樣深厚的實力和人脈!時歡心裏有說不出的震撼和詫異。

然而很快地,這種震撼和詫異就被另一種複雜的情緒所代替。

時歡迫不及待地滾動鼠標,一頁一頁看下去的同時,心也跟著漸漸冰涼。

時海濤在出事前,的確和新港城建有過牽連。隻不過真正和他有生意往來的,是由新港完全控股的一家小公司——海宏建材。時歡記得,她父親的公司是經營二級建築材料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的主要進貨渠道都是那家隸屬於新港的小公司。其中就包括了星樂廣場的項目。

那個項目不算太大,可對省城新區的開發有著裏程碑的意義。時歡不知道喬家在上層的人有多少,但這樣的項目出現了醜聞,肯定是要被一查到底的。她父親肯定也不可避免地會被牽連其中。

隻不過在調查人員找上門之前,曙光主動到公安機關報了案。罪名是她父親提供不合格建築材料,以次充好,惡意詐騙。

詐騙……時歡看到這一段時,握著鼠標的手抑製不住地開始顫抖,最後連整個身體都跟著抖了起來。

這種事情根本不算是標準意義上的詐騙。曙光這麼做,分明是想將她父親置於死地,而當時影響太過惡劣,檢方竟然也以此立案批捕。

時歡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看下去。

時海濤出事後供出了那家提供貨物的小公司。他並不是一手貨源,而且采購的時候也是按照相關標準要求。即便是詐騙,責任也並不該在他。可奇就奇在那家公司拿出了時海濤公司這邊的貨品合格查驗報告,並且還有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合同上寫了對材料的要求,竟然就是按照不合格標準標注的。也就是說,一切責任都在時海濤身上。

時歡的心髒猛地一陣痙攣。

“嗯……”時歡痛苦地呻吟著,一隻手捂住胸口。她用力咬著下唇,許久才稍稍平複。她緩緩地吐出氣,盡量讓自己輕鬆下來,可心中的憤怒和恨意卻一波強過一波,仿佛下一刻就會洶湧而出。

憑什麼……憑什麼她父親要成為別人爭鬥的犧牲品!

那些人是雄獅虎狼,時海濤從來沒想過去爭奪他們的廣闊草原,他不過是想在夾縫中求生存,想讓她這個女兒過得更衣食無憂些。可他們將他拉下水不說,還將他置於死地。

他那樣一把年紀,哪能承受那些陰謀詭計?最後隻能背著人人唾棄的罪名自我了結。

看守所是什麼地方,那裏麵有幾個善類?她每一次去看時海濤的時候,他的臉上都帶著傷,新的、舊的。她到現在也忘不了最親的人嘴角微腫,卻還隔著鐵欄杆衝她微笑的模樣。

他說:“小歡,爸沒事。”

他還說:“爸在裏麵挺好,你在外麵也要好好的。”

可他怎麼可能過得好?!她的父親是那樣愛她,若不是絕望煎熬到了極限,怎麼會選擇那樣極端的方式逃避一切,留下她一個人在這世上孤孤單單。

如果說落實她父親詐騙罪名的人該死,那麼那些為了個人利益而陷害他的畜生,就該被一刀刀地活剮。

可那些該剮的畜生裏,也許就包括了她愛的人。

為什麼……

時歡無法再繼續想下去。

“啊——啊——”她發出低沉的號叫,猶如受到攻擊的野獸。她將手中的鼠標擲了出去,鼠標砸在牆上瞬間四分五裂。電腦桌上的一小盆仙人掌也沒能幸免,盆子摔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沒有碎裂,卻灑了一地沙土。

她一口接一口地喘著粗氣,好像稍作停頓,就會憋悶得立刻窒息。

短促的鈴聲在這時響起。時歡被嚇得一個激靈,可那股歇斯底裏卻又無處發泄的情緒卻被打破了。她靠在椅子上緩了一會兒,方才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那是由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內容十分簡短:U盤裏的東西精彩嗎?

發信人是誰,已昭然若揭。

時歡盯著屏幕上那兩行字怔了怔,卻突然平靜了下來。她沒有回複,將那條短信徹底刪除後,把手機放在了桌上。

方才她不應該這樣過激的。

雖然沒有人告訴過她什麼,但對於喬嘉良和喬永誠的關係,她多少有了些模糊的答案。這個人想要對喬永誠不利的心態很明顯,她怎麼能對他給的東西深信不疑?她師姐那邊還沒有回信,相信喬嘉良能查到的,她也可以查到。不管怎麼樣,她必須要親自證實過,再做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