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博率眾,一路小跑,到了京都的正門,亦是南門的磅礴門,磅礴門雞鳴才開門,時值半夜,雞自然不會叫,多呆一刻,或許情況都有變,可謂十萬火急。浩博的跟班是位口技家,他便用聲音假裝了幾聲惟妙惟肖的雞叫,引得四郭家雞齊鳴。
守門人迷迷糊糊中,以為到了開關時刻,開關放人,浩博與門客南行至距京都不遠,還未被攻克的大城市的櫃坊,取出浩博戰前轉移的財產。浩博取出一半的財產後,將貼身寶珠交予二門客,任他們支配剩下的部分,與他們作了訣別。
浩博想:如今,京都已是暗礁險灘,暗藏殺機,他一秒鍾都不想再呆下去,便決定回海州家中,乘船依舊在莊州停泊,隻是,不同以往的是,遠海回來的人,帶來消息說,遠海有台風狂瀾,要在莊州停泊四天。
黛雪呢,被範熠還了自由身後,東張西望,唯恐是個陷阱,惶惶不安地走出了突厥大營,天陰沉沉的,給人感覺好壓抑。黛雪在隆隆炮聲中,穿過十室九空道路,回到郊區,柳憶避難的小宅,隻見廢壘瓦礫迎風,真是焦堂蕭條人過少,冷清清的坍窗壞檻,剩一樹柳彎腰。
地上一大灘已幹的血跡,柳憶和蘇娘姨,醉兒已不知所終。
黛雪見這京都已無立錐之地,就像雪裏的世界,再如夢如幻,朝暾初旭時,也會不複存在。就好像有的愛情,夭折難覓,黛雪彈盡糧絕,隨著哈著熱氣,蜂擁的屯街塞巷的廛閭逃難者,像這個國家甩不掉的包袱累贅。黛雪來到碼頭驛站便搭了船。
她漫無目的又變成初離家時,不知去何方,她心裏道:“春,你又將遠行,去往世界遙遠的南半球,待你與我盛裝再度相會時,我便又老了一歲。有一霎時,我終將和你一樣逝去,卻不會再度歸來,想幾度年華,終是如那一江春水流去了。”船停莊州,黛雪記起了過去與浩博的點點滴滴,舊夢一般,不知怎的下了船。莊州方今,幾歲枯榮,已是春暖花開,鳥語撩人,明媚盎然,昳妍旖旎,雨後和風習習中,有種濕潤的泥土氣息,這裏完全感受不到戰爭的氣氛。
黛雪用自己在寧王府積下的寧王和老王妃的賞賜,兌成現金,在芳菲街上買了棟宅子,住了下來,眼下到了除夕,黛雪閑著也無事,想找些事忘掉煩惱。便按習俗,去逛廟會,放河燈。芳菲街上,人們載歌載舞,興高采烈。
百戲十分熱鬧,吞刀、手技,應有盡有,屠人、車技,舞輪,無所不有,最前麵的是詩人筆下“屈膝銜杯赴節,傾心獻壽無疆”的舞馬,之後角抵者頭裹碎花紅巾,挑一擔水,在繩索上行走畢後,叫助手把釣竿拎來,於堂下魚池中垂釣。
頃刻釣出數十尾大鱸魚,放在看官眼前。那人又擲杯於空中,化成一白鳩,繞廣場而飛。接著,角抵者又令隨從,取大花盆放筵前,以水盛之,頃刻發出牡丹一株,並放雙花。角抵者身邊是一侏儒,赤身肥胖,身上隻有一紅布遮羞。
那侏儒扛著的百尺高竿上,支有五根弓弦,五個女童,身穿赤橙黃綠五色汏過的衣裳,抖著空竹,在高竿表演《破陣樂》,有的似翱翔的飛鳥,有的如倒垂的猿猴,有的在竿上造型,有的在竿尖起頂。
最讓人大吃一驚的是,走索和戲車車上表演的少年,正從前麵的舞台,翻跟鬥,落到後麵的小台上,最後是身穿怒目突睛、海口緊閉的青色獅衣的兩位馬戲演員,一人在馬上倒立,一在馬上舞蹈。
他二人乘馬從用鋒利的刀劍編紮成的狹門過道,穿馳而過,刀叢劍林之間,讓人捏一把汗,口技、馴獸和幻術包羅萬象。眼見之景,是朱樓夾河,門前石街人履步,幽巷傍水,屋後河中舟楫行,夕陽的一片餘光退出了白牆的最後一塊,人卻不減。
不知不覺黛雪走到了月老祠,極力壓製悲傷,見一虎頭牌上,小篆寫著: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原來此處正進行,現場寫對聯的活動,參加的人,爭先恐後,黛雪也參加,提筆寫道:門迎東西南北福,戶納春夏秋冬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