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知眼神飄忽，不好意思地盯著腳尖出神。
鄒遊將身體往後仰著，放鬆地抻了抻脖子，一雙眼沒忘繼續打量她，嘖一聲調侃：“稀奇了，你也有害羞的時候。”
“……”
“挺好。”他說笑著，眼角的餘光不禁掠過電腦桌麵上那封寫到一半的辭職信……還是沒能完全下定決心。
畢竟放下了十年，要再次做出這樣的決定，很難。
比當初下決心放下時，還難。
感覺到周知知好奇的目光，他抬頭笑了一下：“你還在這裏磨嘰什麼，辭職手續不都辦好了嗎？有什麼要收拾的東西趕緊去收一收，快下班了。”
“鄒導……”
“嗯？”
“我希望有一天，還能看到你拍的電影。”
鄒遊緩緩地吸了口氣：“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想法的？”
“認識你的第一天。”
“是麼。”
他偏頭望著窗外，天高氣爽的初秋，浮雲卷又舒，眉宇間，似閃過幾許溫柔的悵然。
會有那麼一天的吧……在不遠的將來。
收好自己的雜物，與眾人道別後，周知知抱著紙箱離開。
離愁別緒不多，大概是因為日後還會相見的緣故。
電梯來了，她走進去。
至此，她的這段職場生涯宣告結束。
回首過往，有得意，有失意，有傷感，也有榮光，絕非虛妄。
腳下真實走過的路，自有它存在的意義。
回到家，周知知一連接了好幾個電話。
先是付曼約她過些天見製片人，再是花花問她之前的咖啡之約這周末有沒有空，就連好久不去的暗夜狼人殺俱樂部店長都特地致電，說《OUTRIGHT LIE》特別篇播出後，好多常客都認出了她，每天吵著要他約局，想和周知知同台競技。
“你今晚要是不忙，就過來露個臉唄？”
“那，等我給男朋友打個電話確認一下有沒有別的安排啊。”
萬一要去醫院看Lynn呢。
“天呐，原來網上的傳聞都是真的？你真和Min在一起了啊！”
“嗯……算是吧。”
周知知故作淡定道，心底其實已經砰砰砰地炸開了好幾簇煙花。
有男朋友的底氣怎麼就這麼足，感覺這麼有範兒呢？
早知道就早點答應他了。
失策啊失策。
打了個電話過去，鹿然說，忙完還要去一趟醫院，晚些再去跟她彙合。
周知知乖乖點頭，想了想，又善解人意地問：“要不要我去的路上給你買個口罩？”
“……為什麼？”
“你不是偶像包袱很重嗎？怕被人認出來。”
“……我那天是感冒了。”
感冒了，還被暗夜的老板強行約過去吃宵夜，等人的間隙，順便玩了一局而已。沒想到會遇到她。
“那頭發呢……”
“太忙了，一直沒時間去剪，”他頓了頓，深深歎了口氣，“知知，看來一直以來，你對我的誤解真的很深啊……”
周知知望天：“是你自己沒有解釋過。”
我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怎麼會知道！
趕在大堵車之前，周知知匆匆出了門。
這個時間客人不多，周知知一進大廳，就看見牆上的電視在放《OUTRIGHT LIE》特別篇。雖然不是第一次從屏幕中看自己的臉，但在大庭廣眾麵前看，還是第一次。
她別扭地東張西望了半天，看見店長，趕緊假裝若無其事地打招呼：“我來了！”
“感謝感謝！”店長堆笑。
“是不是還有一會兒才開局啊？”
“說什麼呢，都在包房裏等著你呢。”
“……”
她她她她，竟然還真成了貴圈的紅人啊？
周知知屏息，推開包房的門。
不動聲色地掃視一圈……好家夥，居然一個都不認識。
一般情況下，狼人殺麵殺玩家以男性居多，沒想到這次的局裏，女同胞竟然占據了半壁江山。
這種感覺還挺新鮮的，她興致勃勃地拉開空著的那張椅子，入座。
……
第一圈發言進行到一半，周知知便感覺情況不妙。
這群女生，絕對是那種傳說中的黑粉。又或者，是自家男朋友的女友粉？
反正每個人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她，說起話來夾槍帶棒的。
不過有璐璐在前，她已經攢夠了應付她們的經驗。
你演你的內心戲，我裝瞎看不見。
不過，也算她倒黴，剛入局就摸了這麼張預言家。
現在場麵上，男生不相信自己，女生擠兌自己，再加上四張狼牌見勢狂掰邏輯……她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敲擊著桌上的卡牌，已能預見十分鍾後出局的結果。
十分鍾後。
周知知被全票出局，鎮定地發表著自己的遺言。
大概是被她強大的心理素質震撼到了，幾個故意裝傻的女玩家漸漸開始感覺愧疚。
的確是嫉妒她，素顏都能這麼好看，還有Min做男朋友，但似乎還是該尊重遊戲的……捫心自問，周知知的發言絕對比另外一張悍跳的狼牌好一萬倍。
然而周知知那一臉無謂的樣子，卻格外讓人火大。
三分鍾發言時間結束，周知知點完四狼，淡然起身。
拉開包房的門，發現門口杵著個人。
“你來了啊？”
“嗯。”來人輕聲應道，右手順勢摟住她的肩。
周知知瞄了一眼，沒推。
兩人勾肩搭背地離開。
……
包房內，十一個在局玩家麵麵相覷，女孩子們更是欲哭無淚。
抗推了周知知，贏了遊戲又如何？
輸了人生啊啊啊啊！
時間尚早，大家都在包房遊戲，休息區沒人。
“給。”他塞了一杯酸奶到她手裏。
周知知拆開吸管，慢吞吞地吸著：“你來得比我想的快啊。”
“因為怕你被欺負嘛。”
“哈？”
“男朋友這麼受歡迎，肯定會被人眼紅啊。”
你可真要臉。
周知知默了默：“我剛才的確被小小的欺負了一下。”
“誰？”
“裏頭那一群女生。”
“噢……”
他沉吟著，周知知以為他即將發表出什麼了不得的男朋友宣言，沒想到他話鋒一轉：“你以後要堅強點。”
“哈？”
“有我這麼個男朋友，以後這種事情估計少不了。”
周知知咬著吸管，像在認真思考。
“因為麻煩，所以你後悔了？”
“不，”她搖頭，“我是在思考有沒有一種比賽……”
“什麼比賽？”
“比比誰臉皮最厚的那種。”
想都不用想，你一定可以折冠。
“……”
“對了，今天剛好有空，不如我們來聊聊你上次在醞釀的事。”
這件事擱得越久，他越覺得心慌。周知知腦回路向來清奇，哪怕按她的說法，現在他們已經開始談戀愛了，但他卻還是缺乏一點真實感。
“噢，那我再想想措詞，委婉些的。”
還委婉呢……你這個人就沒委婉過。
“你還是現在就說吧。”他無力道。
“真的？”周知知狐疑地瞅了他一眼，“你確定你能承受住？”
……你再不說就真的無法承受了。
“咳！”周知知清了清嗓子，目光微微閃爍著，“你以前，是不是因為李心湄才中斷了職業生涯啊？然後你們私奔來了北京，然後又分手了？”
“……”
？？
怎麼表情不太對？
不像是被抓包的心虛，反而像是含冤的竇娥。
“……誰跟你這麼說的？”
周知知語氣驕傲：“我自己推理的。”
還推理，你以為是在玩狼人殺呢。
“不是，”他迅速整理好混亂的思緒，正色道，“不是你想的這樣。”
“那是怎麼樣？”
“簡單地說，我和李心湄從小就認識，她一直以來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讀大學的時候，她家的產業正處於急速擴張階段，被不懷好意的競爭對手給盯上了……當時她差點被人綁走，我那天剛好和她在一起，情急之下就動了手。沒想到運氣不好，剛好傷到了手腕。那時移民風不刮得挺厲害的？我在美國的姑姑聽說我受傷了，堅持要把我接過去治療，家人也希望我順勢留在國外發展，徹底放棄電競這個沒前途的行業。不過我嚐試了幾年沒能成功說服自己放棄，最後還是選擇了回國，以另一種方式重投舊業……一年多以前，李心湄的確逃婚了，但不是因為我……這麼說似乎也不盡然，是因為我，但我們不是私奔。”
周知知的心情隨他的話語起起伏伏，眉頭先是皺緊，又緩緩鬆開，最後，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其他還好，不過最後那句，她不太理解。
他沉默了許久，摸摸她的頭：“如果我說，我對於她的意義，類似於鄒遊對於你的意義，你能明白嗎？”
周知知的神情驟然一凜……她當然明白。
那是少年時夢想、向往、以及力量，是許許多多無法說清道明的青澀情愫。
“所以……她也喜歡過你嗎？”
鹿然沒吭聲。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沉重。
他的手還擱在她的頭上，那份溫熱的重量，漸漸地，令她豁然開朗。
“不過，她今後也會遇到吧。”
“嗯？”
“像你之於我，這樣的存在。”
不需要拚命追逐對方，拚命汲取對方身上的光與熱。
他們要在學會獨自成長後，再將彼此照亮。
這才是屬於如今的他們，最好的愛情。
他默然，眼眶不覺泛起澀意。
怕被她發現，趕忙伸手抱住她。
周知知怔了一下，乖乖地將臉伏在他的肩上，沒有動。
耳邊是他的感歎聲：“不過，你理解得太快，我反而會有點失落啊……”
周知知嘟囔：“星河說了，我和其他女人不一樣，我二十八歲才初戀，不能縱容自己變矯情。”
“……”
什麼鬼邏輯？
她繼續自顧自地嘀咕著：“星河還說了，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感情經曆，倒黴了還會有曆史遺留……”
“……所以呢？”
“所以，我今後要學習做個與眾不同的女朋友，不沒事折騰那些有的沒的，要把有限的精力放在重要的事上，你說是不是？”
他怔住，內心如海浪般浩瀚翻騰。
這個女人，總能一遍遍刷新他的認知。
讓他每一天，都情不自禁更喜歡她一點。
他的眼光真好。
真想為自己吹個口哨。
雙手按住她的肩，他慢慢與她拉開些距離：“那現在，我們來做一點重要的事吧！”
“……哈？”
周知知端詳著他的臉，努力揣摩著他的心意。
呃，難道……她不自覺地舔舔自己的嘴唇，是這個？
她閉上眼，悶頭親上去。
？？
某人徹底傻住了。
過了兩秒，周知知挪開臉，水靈靈的眼睛期期艾艾地望著他：“不會吧，難道我……猜錯了？”
“沒錯。”
他震驚得說話的氣息都不穩了，一雙手緊緊摟住她：“周知知，我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喜歡我？”
“喜歡。”
“再說一遍。”
“喜歡。”
“再說一遍。”
“喜歡！”
為了表示自己的最大誠意，她又猛地在他臉上啄了一口。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這些天她算是深刻意識到——
自己就是傳說中那種食髓知味的變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