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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葉小重愣了,把嘴從雞胸上拿了回來。
“若沒有讀過書的話,怎麼會知道繁文縟節這樣的詞句,繁文二字,婉兒倒是知道,至於縟節兩字,婉兒雖然隱約明白其意,但出處就不知道了,敢問相公,這個詞句的出處?”
手中的雞胸骨差點掉了下去,葉小重覺得身上好像要冒冷汗,再看蘇婉兒那副“勤奮好學”的表情,才知道自己的這個小媳婦似乎是個大麻煩。
“這個嘛,我也忘了!嘿嘿……”葉小重幹笑幾聲。
“前朝程老夫子所撰之《說文》中第五卷第十一篇載,繁字本做‘緐’,原本是馬頭上的飾物,後來引申為緐多。又俗改其字作繁,俗形行而本形廢,引申之義行而本義就廢了。縟,繁采色也,這是出自《說文》第九卷第六篇,這些婉兒也知道,但卻並未聽過‘繁文縟節’這個詞句,如此精彩得當的詞句定是大家所做吧……”
蘇婉兒如數家珍的模樣讓葉小重心裏一陣巨汗,那滿臉期待與興奮的表情是藏也藏不住了,顯然,她對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充滿了興趣,這一點讓葉小重更覺得有些麻煩。
“不瞞老婆你”,葉小重準備實話實說,放下了手裏的雞骨頭,擦了擦油膩,“你相公根本沒讀過什麼書,至於那個什麼繁,什麼縟,我也隻是聽別人說的。”
似乎是要判斷葉小重此言的真假,蘇婉兒認真地端詳了葉小重一番,兩隻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最後,她還是失望了,輕輕點了點頭,低下頭去。
她精通琴棋書畫,就算在京城那天底下最繁華的地方,她也受到了無數人的讚賞。她刻苦,更有別人沒有的天分,四歲就開始熟讀經史子集,許多連那些成名書生也記不下來的文章,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她善於音律,教她琴的是京城最有名的秋冷雲大家,就連秋大家也對她讚不絕口,稱她有一天會超過自己。她的畫雖然不如琴,但卻也曾得到過宮內田老供奉的稱讚。田老供奉是什麼人?那是與北漢畢千河並稱的大家……
她十歲就在京城博得了一個“小才女”的名號,若不是年紀太小,早就能結交到那些京都年輕多才的公子。可是,一場突然的變故就毀了她的一切,蘇婉兒至今也不知道父親究竟犯了什麼事,早上還好好的出去,中午就得到被斬首的消息。然後就是府裏的伴著無數可怕叫聲的混亂、倉促離京遠行,路途的勞苦,逃到了她從未聽過的雲州城,接著是看起來像是破落市鎮的寧古縣城……可是,這也隻是噩夢的開始而已。
後母的折磨讓她不堪忍受,後母勾結那男人色迷迷的目光讓她每次都嚇得瑟瑟發抖。毒打、辱罵已經不算什麼,她第一次生出了輕生的念頭,想要去地下找父親,去找那個從小就沒見過幾麵但一直藏在她心裏的母親。
這時,又傳來要她嫁人的消息,後母什麼都沒有說,甚至沒說她未來的夫君是個怎樣的男人?蘇婉兒也不管這些了,這幾個月來,她已經忘了年少在京城時那些意氣風發的想象,她現在隻想逃離這個家,逃離那個男人可怕的目光,所以,她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做好自己的一切。
嫁衣是她自己做的,荷包是她自己做的,什麼都是她用那兩隻小手自己做的。年輕的少女就算真的生活在地獄裏也會對自己的婚姻充滿了莫名的希望,她希望自己的運氣會好一點兒,也許會遇到一個好男人,如果那樣,她會活下去——這些美好的願望讓她堅持了下來,一針一線地縫製自己的嫁衣,這種專心讓她覺得生命似乎光明了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