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好像自己不是女性生物一樣，天星嵐翻了個白：“所以你今天來這裏是來看好戲的？如果是的話，這裏不歡迎你。”
白夜光冷冷道：“難道你就不怕老子今天大開殺戒，把你也一起殺了嗎？”
陸南音目光微動：“你們今天殺了我也無濟於事，隻會樹敵更多而已。”
林亦天去查看經常在陽台的蝸牛殼，結果沒有發現，那人麵蝸牛居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跑掉了。
林亦天現在回想了一下，人麵蝸牛是在白夜光去幫助狐妖家族之後出現並主動要求回到《天星妖怪錄》的，當時他心事很多，並沒有對那蝸牛妖花太多心思研究，現在才發現蝸牛妖出現的時機太巧合，原來當初在計劃天星嵐去《江山無劍》劇組當臥底的時候，自己家裏也混進了一隻臥底妖怪，看起來毫不起眼，實際卻包藏禍心。
林亦天氣悶地握緊拳頭，真不知道該怪自己心眼不夠，還是怪世界複雜難測。
外麵傳來一聲狼嘯，白夜光警覺地朝外麵看了一眼，發現整個小區四周已經黑壓壓一片，聚滿了大群妖怪，有精靈，也有狼人，還有狐妖，紛紛向他們這棟樓靠近。
他回頭對林亦天道：“他們就快要過來了，我們得先離開這裏，你家這裏人群密集不方便戰鬥。”
天星嵐說：“要不我們先去少主的別墅吧，那裏地勢開闊一些，還可以找到人幫忙。”
林亦天點頭同意，他也很擔心牽連父母和這個小區裏的其他居民，於是拿起背包和飛雲傘就準備從陽台出去，但看了一眼天星嵐，又看了一眼白夜光，不知道和誰一起用這把飛雲傘合適。
光芒一閃之間，陸南音忽然化身成大角鹿的原形，弧度優美的鹿角，矯健修長的身軀和四肢，一雙烏黑大眼珠幽深如湖水，她道：“我背上可以帶一個，信不信得過隨便你們。”
“就算這家夥說的不全是假話，也不能完全信任。”
白夜光瞥了大角鹿一眼，把林亦天手中的飛雲傘抽出來遞給天星嵐，然後一把拉過林亦天往陽台外跳。
林亦天知道白夜光的飛行術沒問題，放心地跟著他跳之前，看了一眼後麵撐開飛雲傘的天星嵐，示意她快點兒跟上。
夜空之下的居民小區亮著點點燈火，在普通人類肉眼無法察覺的視野裏，大群妖怪已經占據了原本屬於人類的街道。
當林亦天飛上半空時，全視角看到下方的詭異景象更讓人震撼。
成群結隊的妖怪們，浩浩蕩蕩地包圍了整個居民小區，並且正在一層層地向內部目標圍攏，那大群光芒閃耀的精靈，那大群壯碩的黑毛狼人，那大群輕靈矯健的白狐，他們的首領——金玫、鐵火野和白正遠正率領他們往林亦天家的那棟樓靠近，從上空看下去，那壯觀的場麵簡直不隻是百妖夜行，更像萬妖夜行，詭異之感讓人毛骨悚然。
這種大規模的妖怪侵襲，恐怕就算召喚《天星妖怪錄》裏的所有妖怪一起對抗一時也難有把握取勝，林亦天心中暗暗吐槽，看來連白夜光都小看了那個風情萬種的土精靈女王，她的手腕比她的美貌更有殺傷力。然而白夜光雖然意外，但他想的並不是年少輕狂低估對手，他在當賞金獵人的時候就知道金玫手段狠辣，為了共同利益和白正遠那種小人化敵為友狼狽為奸也不足為奇，他隻是沒料到金玫這次出手會做到這種程度，理由是為了找賞金獵人白夜光，這個理由他一開始就是不屑的，大概是他之前從沒想過除了林亦天還有誰會在乎他。
夜色中，白夜光環住林亦天的腰身，意圖不露痕跡地飛離居民小區。下方專注圍攏目標居民樓的妖怪們也並沒有發現他們。
在他們後麵不遠處，天星嵐撐著飛雲傘飛行，飛雲傘紅色的傘麵在夜色中微微發光，傘角吊著的一圈金色小鈴鐺叮當作響，走了不遠後，就有狐妖敏銳地發現上空的動靜，叫嚷道：“他們好像要逃走了！”
天星嵐心中一驚，大感不妙，跟在她身後的大角鹿立即飛躍到她身邊：“不想暴露蹤跡就收了傘過來！”
天星嵐咬了咬唇，隻好無奈地收了傘，跳到大角鹿的背上。
他們飛到天星耀的別墅大院時，謝潘已經警覺地站在大門外。
白夜光放下林亦天，一甩被夜風吹亂的銀色長發，雙眼在夜色中熠熠閃光：“你們就待在這裏吧，老子去對付那些妖怪！”
林亦天拉住了他：“你以為小爺是什麼人，我是不會讓我的戰友獨自戰鬥的！”
“我覺得我們還是先盡可能增加援助隊伍！”天星嵐從大角鹿背上跳下來，把飛雲傘還給林亦天，然後對謝潘說明了情況，讓他通知一批天星家族的陰陽師過來幫忙，那群妖怪恐怕還會跟到這別墅來。
謝潘神色複雜道：“嵐小姐，今天傍晚來了一個神秘人，他說他預知今晚西景市會出現百妖夜行，他可以化解這場劫難。”
天星嵐一驚，林亦天、白夜光和陸南音也很詫異，天星嵐趕緊問：“謝秘書，那個神秘人現在哪兒？你快帶我們去見他！”
五、審判者
水鏡島，蓮花溫泉館。
宋歌推門進來，看到正在閉目打坐的天星耀，優雅俊美的臉如冰雕，整個人似乎瘦了一圈。宋歌轉眸一掃，不遠處桌案上放的食物一點兒都沒有動，立刻明白天星耀這幾天在絕食，他心中又氣又急，握緊了拳頭又慢慢鬆開，歎了一口氣道：“那個龍族六王子是你的式神吧？這幾天他一直在外麵找你，如果你還想見到他，就不應該這麼作踐自己。”
天星耀的睫毛顫了顫，仍是一言不發。他知道這棟木質室內浴場設有保衛結界，並且是個移動迷宮，每間廂房都一模一樣並沒有窗戶，溫泉浴池下麵雖然都連通著深潭，但是卻沒有通到外麵，所以隻要鎖住房門，裏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也進不來，不熟知地形和機關的人絕對會被困死。所以，他並沒有召喚玉軒，不想他做無謂的犧牲。
木室內寂靜無回應，宋歌苦笑了一下，雙眼深邃暗淡：“有水精靈給我傳來消息，說林亦天現在碰到了很大的麻煩，不光有你們天星家族的天星牧為難他，還有精靈族、狼人族、白狐族三大勢力要一起圍攻他。”
天星耀豁然睜開雙眼，冷冷地盯著宋歌：“你想要我怎麼做才會放我出去？”
宋歌凝視他的眼中閃過深深的無奈，語氣溫和道：“隻要你今天乖乖陪我吃晚飯，我明天就送你出去。”
天星耀麵無表情道：“好，你說話算話。”
西景市，夏夜中群妖亂舞，浩浩蕩蕩地向城郊一所別墅大院包圍。
此時別墅二樓的客廳中，謝潘帶領一行人見到了那位神秘的預言者。坐在華貴皮質沙發上的是一個戴著銀邊眼鏡的青年男子，氣質斯文儒雅，第一眼看上去不是特別起眼，然而多看幾眼後，白夜光和林亦天都愣住了，因為他們都曾見過這個青年男子。
在記憶幻境裏，當時長發古裝的他，在雪山梅林煮茶，他是白世的師父鳳凰仙！
然而林亦天的震驚更大過白夜光，在記起關於鳳凰仙的信息時，他也終於想起來，早在幾個月之前他就見過這位鳳凰仙！
鳳凰仙是雌雄同體，那次他收到VIP電影票，獨自去看表姐主演的電影時遇到的那個陌生女人，就是鳳凰仙萬尋的女體，但是當時由於林亦天對她的情況一無所知，隻覺得那女人有點兒奇怪，並沒有在意，這是比那個做臥底的蝸牛妖更嚴重的忽略。原來很多時候，在他看得到或者看不見的地方，有他察覺不到的事情正在發生，有時候一個不引人注意的細節，卻可以改變全盤大局的形勢，這種無法預測的感覺讓人感到恐懼。
“好久不見，我的好徒兒。”萬尋微笑著看向白夜光，笑容如同清風明月般儒雅，卻讓整個廳內的氣氛不可思議地變得寂靜緊張。
陸南音和謝潘對視了幾眼，沉默地保持遠觀。根據之前得到的信息，天星嵐猜測出這位神秘人的身份，抿唇不敢輕易說話。
“你最近一年多都沒來見為師，我一直很想見你呢。”萬尋輕輕一揮手，拉開二樓客廳落地窗的巨大窗簾，露出玻璃窗外暗流湧動的夜色，“今晚這裏百妖夜行，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林亦天看到白夜光臉色冷肅，他也跟著全身精神緊繃，一時說不清是外麵的百妖夜行更可怕一點兒，還是麵前這位鳳凰仙更可怕一點兒。
白夜光第一次感到開口說話竟然是如此困難：“造成百妖夜行的是土精靈女王……”
萬尋靜靜地望著他：“不，造成百妖夜行的是白夜光。金玫思慕白夜光，想找出白夜光，她懷疑你這個狐仙是假冒的。”
“……”白夜光眸光閃爍，握緊拳頭說不出話來。
萬尋微微笑道：“這世間的人心總是這麼有趣，為了所謂的愛和理想，有的人犧牲自己，有的人傷害別人，有的人害人害己，其實那都不過是一時的執念，卻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改變，為什麼還是有那麼多人不懂得放下？隻是因為不能控製內心的欲望，拒絕不了誘惑，就讓自己變成魔鬼嗎？”
“……”
“五百年前世人總覺得，是白世負了天星，如今為何還沒有人看清，其實是天星毀了白世？”
萬尋盯著白夜光，緩緩說道：“我去年就有些懷疑，到後來才慢慢證實，你的確不是我的白世徒兒，卻是一個高級贗品。這不符合仙界的規則，仙界有違天道者，輕則廢去仙籍，重則灰飛煙滅。”
他平淡的聲音，讓客廳內瞬間沉寂，散發著肅殺可怕的氣息。
突然，“啪啦”一聲巨響，落地窗的玻璃被外力擊碎，一支箭破空而來，碎玻璃劈裏啪啦四濺。
天星嵐、陸南音和謝潘幾人紛紛退到客廳牆角。
碎片飛濺之間，萬尋和白夜光卻站在原地動也不動，仿佛在他們的對決間，天地凝固外力無阻。
林亦天想要去拉白夜光，伸手時卻被碎片傷到了胳膊。
破碎的窗外，月光照見烏雲湧動，別墅的院中已經擠滿了大群妖怪的身影。
土精靈女王放下剛剛用來擊碎玻璃的弓箭，嬌笑著看向狼人族首領鐵火野，他和林亦天在去年為綠光寶石就頗有過節，不久前他們狼人族去千洞嶺孟水村奪寶，林亦天又和天星少主一起布陣逼退他，這口怨氣正好在土精靈女王的組織下得到機會發揮。
“林亦天，你躲起來是沒用的！快滾出來！大爺今天一定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聽到鐵火野粗嗓門的叫囂聲，還有其他狼人配合的狼嘯聲，林亦天從破碎的窗口往下看了看，樓下黑壓壓一大片身影，其間又密密麻麻散布著詭異的光點，有些是精靈的翅膀和弓箭，有些是狼人的獠牙和利爪，有些是狐妖的紅眼和狐火……林亦天忽然想到古代君王兵臨城下的場景，五百年前昌定王有白虎和明神玉幫助他逆轉戰鬥敗局，如今他觸手可及的法器隻有飛雲傘和包裏的《天星妖怪錄》，他緊緊握住金色傘柄，被碎片劃破的胳膊上，鮮血順著微微顫抖的手滴下來，流到紅色的飛雲傘上，流進傘角的金色小鈴鐺裏，裏麵的蠱蟲上躥下跳著發出綠光。
鈴鐺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噌”的一聲，飛雲傘忽然在一道紅光之中，化作了一把金光閃閃的長劍，紅色的劍柄上還掛著一串金色鈴鐺。
林亦天目瞪口呆，不可思議地抬起手中的長劍。
牆角的天星嵐驚叫道：“小天，飛雲傘對你認主，變成飛雲劍了！”
林亦天詫異地睜大眼睛，緊緊握著劍柄，手上的血滴落在劍身上，閃過一圈圈紅光。他看了一眼樓下妖氣熏天的群妖，又看了一眼客廳內清冷儒雅的鳳凰仙，一雙清亮黑眸倒影出金色劍光，在一瞬間他內心激蕩，有一種妖擋殺妖神擋殺神的衝動。
林亦天眼神中散發的殺氣，讓白夜光猛然一驚，仿佛善念被惡念取代，幹淨光明要被邪惡黑暗吞噬的可怕感覺刺痛了他，白夜光突然出手奪過林亦天手中的飛雲劍，並把他推向牆角：“不要髒了你的手和眼睛！”
夜風揚起銀色長發，白夜光拿著飛雲劍站在破碎的窗口，大喊道：“老子就是白夜光，白世是我，狐仙也是我，我的存在就是天道，為什麼我要符合世界的規則，不管是妖怪還是神仙，誰不服來戰！”
那種敢與天地萬物為敵的氣勢，把樓下的群妖都震住了。
土精靈族的隊伍中，金玫滿臉震驚地丟下手中弓箭，看著別墅二樓上那個銀發狐仙，倔強得就像要全世界都為他讓路的悲壯英雄，雖然不知道原委，卻仿佛像黑夜中的雷電擊中她，讓她的雙眼盈滿淚水，失神地喃喃道：“白夜光，你竟然是白夜光……我早該認出你的……早該認出你的……你的行為風格不像以前的白世，但明明就像白夜光啊……”
“違背規則逆天改命必遭天譴！”白狐妖族的隊伍中，白正遠一臉義憤填膺，對一旁狼人族隊伍中神色錯愕的鐵火野道，“妖怪與神仙怎麼可以亂了界限，假冒狐仙者的妖怪必須誅之！”
毛茸茸的九條狐尾驀然豎起，白夜光目光銳利閃亮，拿飛雲劍指向白正遠：“你這個卑鄙小人想趁亂撿便宜嗎？老子第一個殺了你！”
白夜光正要飛身躍下樓，背後突然一痛，手不受控製地丟開飛雲劍，他感覺到是背後那個鳳凰圖騰在控製他，那紅色的文身仿佛在他全身骨骼上纏繞起來，將他整個身體鎖住，全身痛得使不出一絲力氣，血液都充滿僵冷的寒意，仿佛心髒都被凍住了，他痛苦地滾倒在一邊，變回了九尾白狐的原形，雙眼血紅。
原來這個鳳凰圖騰不僅是鳳凰仙給徒弟的標誌，有吸收能量的作用，更是用來控製他們的法寶。
在某一瞬間，白夜光突然有點兒了解白世當年的心情，他聽從師父的話放棄天星，不光是因為最初的修仙理想，也因為知道自己根本鬥不過師父。
似乎不管如何努力成為自我主宰，命運都永遠站在更高的地方。
“白夜光！”視線明明滅滅之間，白夜光看到一個少年驚叫著朝他撲過來，蒼白俊秀的臉上滿是關心和急切。這個男孩子身上，似乎總是帶著幹淨溫暖的陽光，照亮了他眼前支離破碎的世界。
世界都是假的，連我也是假的，唯有你是真的。
白夜光突然覺得，就算此刻如此死去也無所謂了，至少在死前還能看到最美的希望。他從來都不怕死，隻怕毫無意義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