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聽,這都不像是跟自己有過私信勾連的人該有的語氣,尹維頓時手腳冰涼,臉上也不自然地朝外滲著汗水,他暗道,是不是有人在盤算自己,這麼想下去,三長老等人就浮出水麵,春天的花挪到其餘三個時節隻能枯萎凋零,難道我尹維將來難遇明主?
他的心裏泛著酸漿兒,臉也偏紅,鳳白蓮說得情有可原,自己頂撞不得,便強咽了一口唾沫,說道:“奴才是來給主子問安的,依循往年,是有成例的。”他藏著眼神兒,瞄了眼鳳白蓮,打閃的功夫,便決定把事情吐露出來,相機將絹帛自懷裏掏出來,捧著遞到案幾上,埋頭說道:“請主子先過一過眼。”
初看絹帛,鳳白蓮也以為這是自己的筆跡,尤其是勾筆、藏鋒等轉折處,細細品味研讀,她又笑了,用兩根指頭挑著絹帛,笑著說道:“遭人算計了?”
話說開了,尹維也輕鬆下來,還之一笑,說道:“老奴也是這麼想的。”
“後悔了?”
尹維卻道:“說不後悔,那叫自欺欺人,可重頭再來,我仍要從您這兒走出去。”
“哦?”
“唉!”尹維歎道:“奴才身上打著印呢,是長春宮放養在外的!”他的目光停在那方絹帛上,苦澀地又說道:“三奶奶他們有自己的小九九,我卻沒丁點兒外心,一榮俱榮,我跟老祖宗身上拴著呢。”
“你是來倒苦水的!”鳳白蓮不置可否地說了一句,又道:“如能聽我的奉勸,懸崖勒馬,回這棲鳳殿,我還能保你個善終。”
尹維瞪著眼,無話可說,屋裏沉默片刻,鳳白蓮問道:“看外麵的天氣,鳳棲梧已將人仙之氣收攏地差不多了,你不去見她,合適麼?”
尹維蠕著舌頭,一口甘苦吞進肚子,搖頭說道:“主子要是沒事兒,老奴這就要回去了。”
鳳白蓮說道:“世事造化,前腳趟路的出我這道門兒,後麵苦主就要尋來了。”她竟是起身相送,尹維受寵若驚地貓著腰直走到外麵,下了丹墀,照棲鳳殿又磕了個頭,運作氣機,飛快地朝長春宮趕去。
鳳白蓮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跟在側的侍女吩咐道:“要過年了,你們不用伺候我了,體己錢兒早就發了的,家在近處的便出宮吧,高牆圈了一年,不想回家或是家遠的,到城裏頭轉轉,不必著急回來。”
這通言論說得人人咋舌,鳳白蓮不等她們合議,一擺手,徑自走到廣場上坐定,將那瓶鳳凰血取出來擺在麵前,朝東麵覷了一眼,眼皮一耷,抱穩心丹,靜等著鳳棲梧來找。
長春宮的婢女都有功夫傍身,今兒個本就是要賀新年,各樣式的燈籠,彩帷早扯好了的,僅僅是精細地梳理一遍,不過須臾,便形貌一新,幾個坐宮的長老、奶奶也撲粉飾麵,紛紛在婢女的指應下找地方換了衣裳。
未時未至,後麵疊山堂靜室的門“吱呀”一聲打開,鳳棲梧走了出來,兩旁跪倒一片人,朗聲稱頌道:“恭賀主子超脫此界,仙福永享,壽抵萬年。”
鳳棲梧還是從前的模樣,紅袍黑褂,踩著一雙青皂涼麵兒的千層底兒,動了動神色,她笑道:“都起來吧,”接著一掃三奶奶等人,又說:“你們幾個,到鏡湖居去候著,進香的光景,我就能回來。”
她斜眼朝西看去,一移身子,竟自到了“棲鳳殿”前的方場上,麵前五步之遙,便是盤肢打坐的鳳白蓮。“你可憔悴了不少!”她似是心疼地歎息。
鳳白蓮皺著眉頭,卻沒睜眼,抬頭問鳳棲梧說:“你破了祖宗的家法規矩,好大的膽子!”
“哈,哈哈,”鳳棲梧仰麵笑了半天,幾要打跌,住了笑聲兒,反問道:“規矩是人立的,圈住的也是人,我現在已超脫此界,哈,可笑呀可笑,你還拿祖宗家法來框我!”在四周遊走了三兩步,接著又說:“你坐在這兒,不就是為了等我?還用把家法擺出來掌自己的嘴?”
鳳白蓮把手朝前探去,握住鳳凰血。
“哦,家裏的重器都請出來了,你也有違祖製!”鳳棲梧說道:“天廟的那些鳳家英魂,看見你用這個對付自己人,九泉之下,要氣得七竅生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