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暴已經進入肉眼可以看清的距離了,它本來有三個直柱狀的個體,但是中間那一個似乎力量特別強,它吞噬了兩旁形體較為鬆散的沙暴,形成一個寬度高度都相當驚人的巨體龍卷風,並用難以想像的高速,有目標似的朝高奇一行人狂奔而來。
高奇幾乎睜不開眼睛,沙粒無孔不入的鑽進他的耳朵、鼻子、嘴巴,甚至他感覺到呼吸進肺葉的空氣中,都充滿了沙粒。
周大鵬塞給他們兩人兩具維生設備,無法交談的他們,隻能用眼神交流,因為一張嘴,沙子馬上會一股腦的湧進嘴裏。
所有人圍成一個小圓圈,將所有的力量向中間靠,形成一個小小的力場,艱辛的抵抗著風暴夾著如針刺般的沙粒襲擊,每一顆沙子靠著瞬間加速度,以百公裏計的速度,瘋狂的攻擊著在範圍內的所有人與物。
高奇困難的微微張開眼睛,沙暴的外圍已經籠罩著他們,灰茫茫的一片,他們腳下的白沙,像是被颶風推上半空中狂舞著,耳朵在這種環境中已經失去任何作用,風摩擦的聲音就像是萬人一起在你耳旁嘶吼著,那幾乎要將耳膜撕裂的感覺,如銳利的尖刀般刺進大腦之中,讓神經緊繃的幾乎斷裂。
抬眼看去,灰雲蓋頂的天空,還透著一種詭異的白光,高奇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人在那裏窺視著他們一樣。
不知經曆多久的時間,突然,一切靜了下來,高奇仔細一看,他們居然身在沙暴中心點,奇異的,裏頭一片空洞,一切就像是夢境般。
環顧周遭,颶風形成的沙牆圍著他們,像是一座聳立的高塔,而他們正處在塔的中心點。高奇仰著頭,一小圈沒有雲層的蔚藍天空,藍的出奇,高奇幾乎要說他從未見過這麼藍的一“片”天空。
沙粒在這平靜的風暴柱狀中心點,就像是被強烈的磁力吸著一樣,完全不受周遭狂暴的風速影響,靜靜的貼在地麵。
“咦?怎麼回事?風暴停了嗎?”
皮向丹的頭抬了起來,往外麵奇異的景觀看了一眼,訝異的說。
“小丹!快趴下!!”
周大鵬緊急警告的語音未落,倏地,狂暴的沙暴再起,席卷了所有人。
鬆了力道的皮向丹,首先被足以拔起大樹的風力,硬生生的從小圈中拉起,像是被人用力扯起一樣,快速的往上攀升。聯邦特遣隊的所有人雖然都很想伸出援手,但是他們連在沙暴中維持自己的穩
定,已經相當不容易,何況是再分出餘力幫人。
就在皮向丹被風拉走,後麵圈子裏馬上接著又出現一條往上衝的人影,不久從小圈子中又往上跳出一條人影。
高奇沒有任何遲疑,他的身體幾乎是第一時間立刻做出反應,他在皮向丹被拉上之後,立刻發勁的往上躍去,讓狂烈的上升氣流將他往上推,像是腳上裝上噴射氣流一樣,爆發性的往上衝,他馬上追上心不甘情不願被卷上去的皮向丹,牢牢的抓住他的雙腳。
皮向丹本來以為自己是死路一條,千百種殘酷、身體支離破碎的畫麵浮上心頭,害怕、恐懼幾乎掩沒了他。
驀然,他發現有東西抓著他的雙腳,勉強的往下一看,發現高奇眼神堅定的看著他,眼睛裏甚至還帶著笑意。
高奇拿出所有壓箱的本事,在身體被劇烈的對流風扯碎之前,將所有力量用在控製風的軌道,讓他們不至於被風拖進風力最強勁的外層,再被沙暴甩在堅硬的地麵上,極力擺脫摔的支離破碎的命運。
就在這當頭,高奇腳上一緊,仔細一看,佟少祺也抓著他的腳,在強勁的風中試圖保持穩定。
高奇忍不住眼眶有些微濕、有些感動,佟少祺雖然認識他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是他居然可以在這種生存機會隻有不到千分之一的危機中,奮不顧身的和他共存亡,光是這份勇氣就叫人刮目相看。
高奇不再保留,將所有能量提了出來,讓三人的周遭都充滿了一種微微精亮的螢光,把風的軌道迅速的分解出一條縫隙,將三人鑲進其中。三人就像是飛舞的沙粒,被風越卷越高,在沙暴的橢圓形軌道中,不曉得滾了多少圈。
越往上層走,他們的速度越來越快,高奇不曉得他還能撐上多久,但是他現在也隻能盡力而為。
烈風撕毀了他的衣服,像是無數根鞭子抽打在他的皮肉上頭,裂開;眼睛、耳朵所有的感官都失去了作用,但是唯一不變的是,他手上抓著的皮向丹,和抓著他腳的佟少祺,兩種責任與感情支持著他。
就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久的時間,沙暴突然就像來的時候一樣,沒有任何預兆的消失了。
三人的身體突然失去了支撐力,自千尺以上的高空落下,高奇一時之間,緊繃的神經鬆弛了下來,一種深深的疲憊感湧上來,兩眼發黑,昏了過去。
高奇的感官一點一滴的醒了過來,眼皮沈重的像是有人在上頭壓了幾百公斤的巨石一樣,身體就像是和他的意識完全分離,他失去了和身體的聯係,迷迷糊糊中,隻感覺到有人以一種冰涼的物體,接觸著他的皮膚,一種抒解的感受從接觸點上傳了過來,些些放鬆了他仍然緊繃的情緒。
他什麼也不能想,甚至不能思考,在這種冰涼的觸感中,他又沈沈睡去。
經曆了不知多長的一段時間,高奇終於轉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他反射的握緊雙手,一種利刃切割的感覺從手臂襲上大腦,麻、痛的感覺如同千百種酷刑,交錯折磨著他的神經,良久良久這種感覺才慢慢消退。
他張開眼睛,漆黑的四周讓他一時之間搞不清楚自己是睜開眼睛或閉上眼睛,當眼睛的瞳孔慢慢習慣周圍的環境後,他才搞清楚了所在的環境。
他躺在一個冰涼涼的石床上,這塊石頭黑漆漆的,但是卻透著一種觸手溫涼的感覺,好像有些什麼神秘的能量緩緩漫出。
眼前的房間是一處岩洞,雖然它看來跟一般的房間大小差不多,但是不管天花板、牆壁或桌椅,都是由石頭造成的,房間中空氣清新、乾燥,沒有普通岩洞中那種潮濕、陰冷的感覺。
高奇困難萬分的移動著他也像是石頭般僵硬的四肢,一將身體撐離舒服的石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他的記憶中,他仍然停留在白夜沙漠,跟佟少祺和皮向丹所處的那一場沙暴中,隻記得最後沙暴像是雨後的彩虹一樣,突然消失,之後他就乏力的昏了過去。
高奇終於坐在床沿,努力回想著所發生的事情,就連這一個平常的動作,他都覺得困難萬分,身體受創之嚴重,可想而知。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眼前透著淡淡微光,像門的地方傳來一陣細微的談話聲,看來這“房間”的隔音效果做的還不錯,他撐著沈重的身體,開始一步步往前走。
皮向丹緊張的向守門的衛兵說:“到底怎麼樣了?族長不是說,這幾天高奇的意識就能恢複嗎?怎麼都過了這麼久了,一點動靜都沒有,拜托!可不可以通融一下,讓我進去看他一眼就好,真的,我保證隻要讓我看一眼就可以了。”
衛兵的頭仍然往橫向移動,說道:“不行!族長交代了,在他自己轉醒之前,誰都不能去驚擾到他,要不然,之前所做的處置效果將會大打折扣,而且你不用太擔心,這‘母石’是我族珍貴的醫療寶物,以往隻有族內勇士受傷時才會送到這裏,隻要還有一息尚存,它就可以讓人維持著一定的生命能量。”
皮向丹還是不能釋懷,高奇受了這麼重的傷,可以說都是他害的,而且在這種地方,既沒有先進的醫療設備,也沒有完善的技術,隻憑著這些百族人的話,實在讓他無法完全放心。
皮向丹正想再向衛兵溝通一下,石門緩緩被開啟。
高奇探出頭來,眼睛尚不能適應外界的光線,用手遮著光線,瞧著外頭的兩人道:“嘿!怎麼回事?這麼快就天亮了啊?”
皮向丹驚喜的叫道:“高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沒事的,你那麼神通廣大,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
高奇被皮向丹扯了幾下,手臂像是快被扯離身體一樣,連忙苦笑的製止興奮過度的皮向丹。
一旁的衛兵也露出笑意道:“高勇士,你終於回複意識了,我該去報告族長這個好消息。”
說完,朝著高奇做了個鞠躬的奇怪致禮方式,轉頭走了。
皮向丹扶著高奇,說道:“高奇,你快把我嚇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十天了,這十天裏每一個人都在為你擔心啊!周隊長還說如果再不醒,他就算是搶也要將你搶出,送你回聯邦接受完善先進的醫療,還好你終於醒了。”
高奇仍然是腦子裏一片迷糊,搞不清狀況,連忙道:“等等,我們現在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我們不是在白夜沙漠嗎?”
皮向丹笑道:“我們還是在白夜沙漠啊!隻是從地麵轉到地下而已。”
原來百族人在十天前那一場沙暴剛剛過後,就出現在他們身邊,將他們一行人帶到百族人生活的地方,一個讓人想破頭也猜不到的地方--這裏居然就處在白夜沙漠的地下,一個四通八達而且巨大的地下洞穴。
這個地理上的奇跡,不知道是在幾萬年前就形成了,裏麵不但空氣暢通,而且長年都維持著一定的溫度,裏頭乾燥且溫暖,高奇所在的地方正是其中的一條甬道。
皮向丹突然想起什麼一樣,跳起來說道:“對了!我得向其他人說這個好消息,高奇,你等等啊!”一溜煙似的,往另一頭跑掉了。
這小子好像個性變了不少,不曉得是不是跟高奇這人在一起久了,也被他傳染了有些瘋瘋癲顛的症狀。
高奇扶著牆壁,觸手處是一種溫溫涼涼的舒服感覺,高奇透過掌心,可以將感覺延伸出去,這牆壁是類似鍾乳石的碳酸結構,有些像是
火山活動時,流動的岩漿在經過某一種低溫的地表並迅速蒸發後,在厚厚的火山岩底下充滿的大量空氣,無處可去,自然而然形成了如現在這甬道般的氣孔。
但究竟是怎樣的機緣巧合之下,才能形成如此巨大且四通八達的地下洞穴,這就不是高奇一個小小的人類所能知道的了。
高奇沿著走道前行,這走道並不狹窄,和一般所認知的地下通道有些不同,十分寬敞,通道的大小有時並不一致,最低的地方,高奇伸出手就可以觸摸到天花板。
周遭並不陰暗,高奇原以為是某一種照明設備之功,但是仔細一看,光源是來自於牆壁上一小點一小點的螢光,隻是數量實在太多,讓
人遠遠看上去會覺得整片地麵、牆壁和天花板都透著一種柔和且明亮的光芒。
高奇往甬道的一頭走,這裏好像通往洞穴較中心的位置,沿路還經過幾條不知通往哪裏的相同走道。高奇走上一階階的步梯,往上走,前方的出口好像有些夾雜著此起彼落的說話聲音。
高奇的視線慢慢的從甬道中往外加寬,首先進入視線的是遠遠的、有些灰蒙蒙像是地平線一樣的東西,仔細一看,那是一種視覺上的錯覺,因為那一端距離實在太過遙遠,遠到隻能隱約見到盡頭的顏色。
對!高奇仍然還在地下洞穴中,隻是這洞穴也大的太驚人了吧!
別提高到不知幾公裏遠的圓頂般的天花板,從高奇所在的位置一直延伸出去,往四麵擴充出去,不知有多大的範圍,隻能稍稍判斷它是一個接近圓形的巨大廣場,但是究竟大到什麼樣的程度,一時之間也無法判斷。
高奇站的地方是一個繞著這圓形廣場,鑲在牆上的走道,看不出人工的痕跡。高奇目瞪口呆的向前走了幾步,靠到岩石欄杆上,往下一看,高奇以為自己眼花了,搓搓眼睛仔細再看。
裏頭真的是一個城市,街道、建築物一應俱全,當中還有許許多多人群來往穿梭,人數相當的多,男女老少都有。怎麼回事,百族不是應該是封閉且不與外界來往的民族嗎?難道這些都是百族的人?
高奇身邊突然傳出一陣嗓音,清亮如同弦撥動時那種音符敲打的旋律,任何人隻要聽過一次,就能牢牢記住的聲音。
“高奇,怎麼?覺得很奇怪嗎?百族人不是應該長年住在某一個狹窄的帳棚中,夜晚時圍著營火烤著獵捕來的野獸,順著鼓聲與敲打聲,在風沙處處的沙丘上,高聲嘶吼著,而不是現在你所看的那麼平凡嗎?”
高奇隻覺得全身的神經都一下子緊繃起來,然後又感覺到一種沁入脾肺的舒坦感受湧了上來,心靈空蕩蕩的,眼前如用放大鏡觀看一樣,纖毫般清楚的顯現,人群的熱力與不受拘束的感覺傳到了高奇心中,高奇的感知力一下子像放射線一樣擴充出去。
高奇懶洋洋的說道:“是吧!我還真的以為百族人是不與外界接觸,封閉且神秘的民族,想不到這裏居然會是這樣的一個光景,這裏的
人難道都是百族人嗎?”
高奇不用轉頭去看,就知道來人一定是百族之女,夏初音。她那種獨特的聲音,高奇敢說,普天底下,恐怕很難找到如此特殊且讓人印象深刻的聲音了。
夏初音笑道:“百族存在已經超過千年以上的光陰了,就算再多的人數也經不起遺傳基因的衝擊,百族或許在很久以前是封閉且蠻荒的,但在幾百年前就有智者領導所有人去學習外界的一切事物,努力讓百族人與外麵的世界同步。但是外麵的發展實在太慢了,許許多多的事情阻礙了人類的進步,連聖土也是一樣,長年的戰亂毀壞了文化、技術與思想上的立足點。雖然在許多短暫的和平時刻中,外界的人們也創造出許許多多不同的知識與進展,但是絕大多數的時間裏,總是充斥著鬥爭與茫然,所以百族的族民並不在外界露麵,也是這一個原因。現在這裏的人,有些是單純百族人延續下來的血
緣,但更大多數都是從外麵而來的人,在此地定居、成長,有些人來了又去,有些人則是在此代代延續下來。”
高奇歎道:“這真是名符其實的‘百族’共和的地方。你說的沒錯,外麵的時代曆史中,總是脫離不了戰爭、慌亂、鬥爭與更多時間的
茫然,人們不知自己所在何處、不知道為什麼而來,更不知道將去到何處,到頭來,無知的到了這個世界,到終時仍然是無知的消失,這是種很深沈的無奈與悲哀,人類要到何時才能脫離這種宿命般的
輪回呢?”
高奇語音越低,越顯得如濃稠般的無奈充斥,眼神也從精亮慢慢轉為深沈的幽暗,整個人就像是蒙了層化不開的黑霧。
夏初音有些訝異的看著他,悄然道:“其實事情也並非如此絕望,人類的寶貴之處,就在於有著無限的可能,現在人的眼光已經慢慢的在成長,人類開始察覺到,人真正在追求的,並非感官上的享受,而是在心靈上的進步,雖然慢,但是至少並非裹足不前,也不是沒
有希望突破現況。”
高奇突然轉頭,雙眼現出一陣光芒,眼光灼灼的像兩把在夜空揮舞的火把般,看著夏初音叫道:“真的嗎?百族人找到突破的路了嗎?”
高奇終於有機會兩眼直接看到夏初音了,而且是近距離的接觸。
夏初音今天穿了一套短袖的輕便服裝,不像那天所見用披肩將全身上下包圍著,玲瓏有致的身軀上,撐起絲綢般的衣料,潔白的上衣有幾條流蘇在胸前掠過,看來既飄逸又美觀。
有些百褶裙意味的粉色長裙,不規則的圍在腰際,以一條手工製的腰帶係著,上頭還懸掛著一些小鈴鐺,看來既俏皮又有趣。
在她發際旁別著一朵小小的白色花朵,淡淡的散出高雅香氣,仍然讓人驚豔的臉龐上,依然掛著微微笑意,像炎炎夏日中一道讓人沁涼的水流,洗滌掉人們身上所有的疲累與負麵的感覺,隻覺得好像可以永遠這樣凝視著她一樣。
夏初音柔柔笑道:“你這人哪!怎麼可能這麼快,這種需要長時間的改變,更不可能一觸即及,這事不但讓人摸不著頭緒,更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疑問,要找到解答,恐怕還得等上不知多久呢!你啊~~別這樣朝著人家看好嗎?人家是女孩子嘛!”
夏初音就算是再冷靜自持,在高奇那種赤裸裸的眼光下,也會感覺到不自在,臉頰上不禁有兩朵紅暈浮上,在夏初音身上首見的女孩子嬌羞的感覺,讓高奇幾乎快被一陣火熱的情緒衝上雲霄。
高奇忍不住撐厚著臉皮說道:“夏小姐,你這麼說是不是有一些些對我有點意思,才會怕我去看你,嗯~初音,你說是吧!”
高奇可能是把這輩子所有的勇氣都一次提領了出來,居然敢對見麵兩次,不對!正確來說是見麵不過一次的女孩子,說出這種近乎無理的話,如果夏初音翻臉的話,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夏初音臉上紅雲更甚,然後奇跡似的又消失不見,她淡淡的笑道:“高奇,任何女孩子在麵對你這種眼光的時候,恐怕都沒有人可以裝作沒事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