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楷的學圍棋,可以說全然是出於被動。作為韓駿的侄子,韓家年輕一代中唯一的男孩,他從小被寄予厚望,開始的時候,他的確也回報了長輩的期望,9歲的時候他已經在同齡人中沒有對手了,13歲的時候就過了業5,在杭州棋界也算數得上號了。
然而他的棋力就此停滯不前了,無論怎麼努力,他就是難以再上一個台階,三次衝段均铩羽而歸,而且三次都沒有過預選賽這一關,距離入段相當遙遠。再後來他就眼睜睜的看著比他年輕的鄭恪飛、章迥追上並超越他,無力的感覺充襲了他的身心——也許我是缺少這方麵的才華吧。
“我……我不想……不想衝段了。”當16歲的他在餐桌上麵對著全家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叔父韓駿鐵青的臉他也許會記住一輩子。
叔父總說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成為職業棋手,所以他在韓楷身上花費了無數心血,他堅持認為努力會帶來突破。麵對叔父,韓楷把那句話說出口的時候確實很猶豫,然而出口之後他的內心塌實而平靜。16歲的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圍棋不是為我而生,我也不必為它而活。我沒有在圍棋裏獲得快樂,每個人的遺憾都應該由自己去填平,我不是叔父你填平遺憾、實現夙願的工具。
從那一天起,韓楷從圍棋中解脫出來了,圍棋不再是他的目的,而僅隻是一種遊戲了。他似乎又回到了孩子時代,那時候的他有才華,可惜那才華後來被勝負給扼殺了,為了勝利,他變得小心翼翼,變得乏味。拋棄了勝負帶給他的桎梏,不必在乎那些無理的手段會帶來勝還是敗,隻玩味那風雲詭譎中獲得的刺激享受,然後他就又從圍棋這裏獲得了快樂。
兩根手指夾起一枚枚黑子,然後猛力拍出,“啪”、“啪”、“啪”……好似一個個戰士奔赴疆場,於絕境中掙紮,在順勢中追擊,大無奈之後大喜,大喜之後卻又大悲,把心情拋入棋盤,讓它隨落子而大起大落。於是一局棋罷,大汗淋漓,這,就叫痛快!
8月9號的這一局也許是韓楷平生最得意的一局。他們已經曆史性的打入八強,心中毫無負擔,但又有所期待,期待更大的突破,所以又不乏緊張,正是最佳心理狀態。對手與他實力仿佛,可謂棋逢對手,但又因為對勝負有負擔而顯得小心謹慎,所以一上來就被韓楷搶了氣勢。
兩相迭加,這棋從頭到尾都讓韓楷控製了局勢,他直下到沉醉,連對手認輸的聲音他都渾然不覺,直到看到幾顆白子拋入棋盤,他才回過味來——好,現在就看方圓的了!
方圓正在一點一點的扳回劣勢,邱瑞的布局確實好他太多,但中盤之後方圓步步進逼,邱瑞穿鞋的怕赤腳的,總想著把局勢導向簡明,維持一個小優勢勝利即可,到了這會兒雙方的差距已經非常細微了。
細棋,韓楷反複點空之後作出了這個判斷,勝敗就看誰能打贏這個劫了。方圓也在點空,但他卻得出了不同的結論,輸了這個劫自己也能贏半目,再點一次空,確認這個判斷之後,他放棄了打劫,到別處收了一手小官子。
突然間閃光燈一亮,下棋看棋的都吃了一驚:誰在這個時候還拍照?棋手對局最忌打擾,開局時你怎麼拍都可以,但一旦雙方都落子就不允許拍照了,何況是這種帶閃光的拍照。
“怎麼回事?”裁判立即走了過來。
湖海的領隊收起了照相機,指著方圓道:“他犯規了,我拍照做個證據。”
犯規?方圓一時有點懵。湖海的領隊指著計時器對裁判說道:“他下棋的是右手,按計時器的卻是左手!”方圓的額頭一下子冒出了細汗,他拿的是黑子,所以計時器在他左手邊,剛才他隻顧著判斷局勢,下完子之後順手的用左手按了計時器。怎麼把這個給忘了呢?方圓自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