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小何情緒低沉,不願再在感情問題上糾結。她脫了外套,擋在玻璃裂口處,用肩膀朝房間裏麵猛撞,等窗戶徹底破碎後,手扶窗框,不太利索地跳進房間,不過,腳剛碰到地麵,夜小何就覺得不對勁兒——
屋子太整潔了,連房門的死角都沒有一根頭發,就像是被人翻了個底朝天,然後打掃得幹幹淨淨!
是什麼人來過?目標是她的工作記錄嗎?
夜小何緊張地咬住指甲,這時,從她背後傳來一個聲音:“你是誰!”
她小心翼翼地側過臉,看清那人的麵孔。
對方的大腦袋上沒有頭發,眼神格外凶惡,胳膊上還刺著骷髏頭——
正是之前劫持警車,把她扔到荒漠的光頭!
夜小何不顧一切衝向大門,光頭男飛撲上前,把她扭翻在地,夜小何從邊上抓起隻椅子,使盡全力砸在光頭男頭上。雖然她力氣不大,但下的是死手,不光是自己的手臂震得發麻,光頭也忍不住慘叫起來。
與此同時,樓下滑旱冰的情侶已經衝上來,堵住大門,用槍口對準光頭男道:“不許動,我們是警察!”
光頭男扯住夜小何的衣領,擰起她,擋在自己麵前,用槍抵著夜小何的腦袋,對兩人怒喝:“沒看到我手頭有人質嗎?!滾!”
這是什麼情況?
夜小何手裏抓著僅剩的一截椅子腿,腦子陷入混亂……
19
這些警察到底是來抓她的,還是在跟蹤光頭男?
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判斷,就聽到外麵傳來轟隆隆的機車發動聲,大量熾熱氣流透過破碎的窗戶卷入屋子,將偽裝成情侶的兩名警察吹得蓬頭垢麵,光頭男也不自覺地擋住眼睛。
“李英俊。”
夜小何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飄乎乎的心突然就感到踏實起來,她悄悄把斷掉的椅子腿兒從自己兩腿之間穿過,然後向後猛地一翹,光頭男頓時連哀叫都發不出來。
夜小何趁機從他腋下鑽出,打開窗戶,站到隻有幾公分的窗台上,搖搖晃晃,不自覺地望向幾十米之下的地麵。
財迷張戴了個黑色頭盔,騎著大雪撬,笑眯眯地在夜小何身前停下,對她做了個鼓勵的手勢。
夜小何略一遲疑,就聽到光頭男的槍聲,她縱身朝大雪撬一躍,哪知差了點距離,衣角和頭發紛飛,如同離弦之箭朝地麵撞去。
財迷張趕緊掉頭,急速下降,終於在夜小何跌落到樹冠之前,伸手將她抱住。大雪撬因為慣性衝入樹枝中間,驚動停靠在下方的車子,發出刺耳的警報聲。便衣警察們匆匆上車,邊追趕財迷張邊發出警報。
財迷張卻毫不緊張,對懷中人粲然一笑,在她耳邊悄聲道:“沒想到吧,這麼快就又見麵了。夜小姐,你的陽關道,似乎沒有我的獨木橋好走啊。”
夜小何掙脫他的懷抱,調整姿勢,正襟危坐在大雪撬前麵。她雖然感謝他救了自己,嘴上卻不承認:“我又沒求你救我。”
“我還真不是來救你的,有事情找你。”財迷張聳聳肩,做出一副“你別自作多情”的樣子,喊了句“低頭”,就把大雪撬開進兩個低空路段之間。此時是下幫高峰,大雪撬上方布滿密密麻麻的飛車底盤,宛如長蛇,下方則是花花綠綠的車頂。
夜小何感覺自己像是鑽進了狹窄的隧道,又像是三明治中間的那片火腿腸,隻能縮起身子,財迷張俯身向前,緊緊貼著她的後背。心跳隔著汗濕的襯衣,猶如穩健有力的鼓點,一下下傳到夜小何身上。
追來的警車因為車廂太高,隻能從上方包圍他們。一名警察打開車門,趴在座位上,伸手向下抓住夜小何的頭發。雖然偽裝成李英軍時用了假發,但粘著頭皮,夜小何不禁吃痛地叫喊出聲。財迷張見狀伸手,反扭住警察的手腕,借著一股蠻力,把他拖出警車。伴隨著驚恐的叫喊,那警車從大雪撬側麵掉下去,穿過兩輛大型卡車,墜向地麵,其他警察見狀,慌忙調整軌道前去救人。
在擁堵的立體交通網中,大雪撬見縫插針,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沒過多久,就把警察全部甩在後頭。
財迷張將大雪撬開進一個二手車交易市場,躲在密密麻麻的車後麵,從褲兜裏摸出個東西,丟給夜小何:“喏,你看看。”
夜小何一看,居然是自己公司的機器人記憶芯片,驚訝地瞪大眼:“劉警官居然把它給你了?”
“隻是複製的。”財迷張得意洋洋地解釋,“劉警官跟我差不多,都是財迷,‘終極死亡體驗’俱樂部雖然是他姐夫開的,但劉警官才是大股東,什麼大獎、第一名都是騙人的,他不想被我踢館就得幫幫忙。再說了,這家夥上學的時候,邏輯就不好,黎氏集團案子殺嬰案牽涉的人太多,他一頭霧水,早就進了死胡同,巴不得我能有什麼突破。”
夜小何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他的辦事效率。她把芯片裝進手表,掃了下裏麵的東西,眉頭越來越緊。
財迷張斜靠在大雪撬上,眯著眼睛看她,露出癡漢般的表情:“認真工作的女人果然好看。”
夜小何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眼神從他的臉移到股間,財迷張想到她在荒野裏給他的一腳,又憶起剛剛光頭男挨的那記悶棍,頓時打了個哆嗦,有種蛋碎的感覺,清清嗓子,轉移話題道:“發現什麼不對勁兒了嗎?”
“裏麵有修改過的痕跡,但那痕跡被某種程序自動清除了。”夜小何有些頭疼。
“沒辦法證明機器人被改造過?”財迷張緊張起來。
“有,但是比較困難。”夜小何說,“我得聯係我的主管胡銀,他能夠複原裏麵的修改痕跡。”
財迷張想起莫裏斯問過她在公司有沒有樹敵,她的答案是,跟公司裏麵的人根本沒有什麼交往,不由得擔心:“你信任他嗎?”
“不,我不相信他。”夜小何茫然搖頭。
就在財迷張失望的時候,她眼裏又露出堅定的光來:“但我相信他身為情緒管理師的職業道德。”
20
“道德?”財迷張不以為意,嗤笑一聲道,“在利益麵前,是沒有任何道德可言的。”
“你以為世界上的人都跟你一樣,眼睛裏除了錢就沒有別的?”夜小何不喜歡這樣的調調。
“那你眼睛裏有什麼?”財迷張突然湊到她麵前,緊緊盯著夜小何的眼睛,讓她覺得心跳太快,胸腔有點不堪重負,“你有信仰嗎?神?你們製造出來的男神女神?”
這話猶如當頭給夜小何潑了盆涼水,她想了很久,發現自己沒有什麼信仰,隻是任性地活著,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似乎也沒多大意義,不由得悶悶地推開眼前的男人。
她打開腕表的地圖係統,指著其中一個點,轉移話題道:“胡銀住在南武街,我要去找他,你跟不跟我來?!”
胡銀今年35歲,也是夜小何的大學導師霍教授的弟子,在男神女神養成服務公司的情緒調試部工作了十多年。
夜小何剛進公司的時候,因為冷漠的性格得罪了不少同事,又因為太注意理論知識,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出現不少紕漏,被客戶投訴了十多次,每次都是胡銀幫她善後。
在旁人看來,他算是她的良師益友了吧,可夜小何感激歸感激,還是下意識地和他保持距離。
“南武街是富人區,嘖嘖,看來你們這職業很掙錢呀。以後我也轉行做這個,當你的同事好了。”財迷張看了眼地圖,發現那條街在城北,距二手車市場挺遠。
“經過剛剛的追逐,估計大雪撬已經被警方跟蹤了,現在,我們要過去,最好乘坐公交係統,混在人堆兒裏麵。”他對夜小何眨了眨眼睛,攬著她的肩膀,快步走到懸浮公交站。
若是換了其他人,夜小何早就一巴掌扇過去了,可是財迷張這幾天跟她接觸太多,她不自覺地就養成了習慣,根本沒意識到對方的動作有多曖昧。
半小時後,兩人假裝成客戶來到胡銀家,按了門鈴之後,一隻膠囊狀的小機器管家出來開門,把兩人讓進客廳。
胡銀購買的這間公寓並不大,牆壁被刷成銀色,可以自動調節光線和溫度,家具都是智能的,能夠按照主人的要求變形,看起來就像是個太空艙,又有點像男神女神的公司車間,裏麵擺放的所有小物件,都顯得井井有條,有著極為冰冷的質感。
財迷張小聲在她耳邊道:“住這種地方的人,多半有強迫症和潔癖,都是精神壓抑的醜男。”
話音剛落,胡銀從臥室出來。他穿著白色休閑西裝,戴了副無框眼鏡,眼睛細長,末端上挑,笑得十分謙和。或許是長期服用抗氧化藥物的原因,他給人的感覺隻有二十歲出頭。
財迷張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像是被人抽了嘴巴,有種很不爽的感覺,悄聲問夜小何道:“老實說,這小子是不是喜歡你?”
“我們公司,隻要是個男人都喜歡我?”夜小何白了他一眼,一肘抽在財迷張胸口,讓他放老實點,然後摸出複製芯片,雙手遞給胡銀,“胡先生,我們剛買的二手芯片好像有點問題,程序被人修改然後覆蓋了,你能不能幫我們看下到底是怎麼回事。至於價格,你不用擔心,我們現在就支付定金。”
“啊?”財迷張的下巴差點沒有掉到地上,事先,她可沒有跟他商量啊。錢可是傷感情的東西!
胡銀微微一笑,擺擺手,模樣十分謙虛:“價錢之後再說,先讓我看看狀況如何吧。”
說罷,他把芯片插進牆壁,那牆壁上的薄膜立即退開,形成一張巨型的電腦屏幕。胡銀掉出特殊的檢測軟件掃了遍芯片,屏幕上瑩瑩藍光構成的字符,在他的鏡片上快速變換,讓夜小何看不清胡銀的視線。
過了會兒,胡銀遺憾地搖了搖頭道:“裏麵的確有修改過的痕跡,但我不能查出具體是什麼,隻能告訴你,那是種很厲害的病毒。”
“不用碰病毒,你能從掩蓋手法看出是哪個民間機械改造師做的嗎?”夜小何說,“能做到這種程度的民間改造師,整個w城都應該沒有幾個吧?”
“小兄弟,你知道得挺清楚的嘛。”胡銀翹起嘴角,從電腦前站起身,“你等下,我去臥室裏找下民間機械師的名錄。”
就在這時,財迷張的手表開始震動,居然是莫裏斯打來的。那家夥挺厲害,在荒漠的服務器都被爆掉了,居然這麼快又東山再起,闖入w城的雲端。不過此刻,財迷張可沒心思陪她敘舊,慌忙拒接,莫裏斯氣得腦袋都快要炸掉,發了條信息過來。
“混蛋,財迷張,居然不理我!你對讓我查的東西已經不感興趣了是不是?”
“什麼東西?”財迷張莫名奇妙。
夜小何記性比他好得多:“公司裏有人偷偷錄下我給機器人做情緒調試時的畫麵。你讓莫裏斯去查了。”
“哦哦,這樣啊。”財迷張慌忙撥回電話,用極為阿諛的口氣說道,“莫裏斯,我們好久不見,我真是想死你了。”
用幾千字囉囉嗦嗦地描述完他們的友誼,表明以後要重新給莫裏斯修個工作室的決心之後,財迷張終於進入重點:“你查到那個人是誰了嗎?”
“名錄找到了。”胡銀拿著張紙從臥室走出來,他還十分客氣地讓小機器人端了兩杯水,送到夜小何和財迷張身邊,“你們要看嗎?”
他還沒說完,夜小何就聽見莫裏斯的聲音從終端那邊傳來,它猶如金屬擲地,在這個蒼白空洞的房間和她的腦子裏撞出沉重的回音。
“是你那木頭女朋友的直接上司,名字叫,胡,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