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們的所做所為呢?”
財迷張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夜小何一本正經地承認:“我們是小人。李先生,我的確是機器人情緒管理師,想跟你做一筆交易——我可以為您調試小然的情緒,您也不必在合同上補充條例,因此,您的成長經曆不會被泄露。”
李莫然聽到“成長經曆”,眼神輕輕一飄,像是被黑暗卷了去,低聲問夜小何:“什麼交易?”
夜小何瞟了眼財迷張,示意他開口。財迷張沒料到,李莫然這人橫得要命,聽到那四個字,居然像是被捏到七寸,一下子就乖乖鬆口,偷偷對夜小何比了個大拇指,清了清喉嚨道:“我想查一下黎氏集團的那個嬰兒黎厚獻,dna和誰的相同?”
李莫然用極度無奈又充滿怨懟的眼神,瞪了財迷張一眼,打開電腦,用虹膜和指紋解碼,進入數據庫看了會兒,冷淡地做出回答:“你們說的這個人dna根本沒有入庫。”
“死亡後不是會檢查dna嗎?”夜小何問。
李默然道:“麵目全非,沒法認定是本人的會做,但黎氏嬰兒這樣的,隻要家屬拒絕,便可以不走這道程序。”
“明白了,要提供黎厚獻的細胞對吧?”夜小何立即跟公司售後服務部的同事聯係,說可以代替他去黎明遠家做回訪。同事假裝客氣了一下立馬答應。
她回頭對李莫然說道:“李先生,明天我會找到他的頭發給您,麻煩您幫我做鑒定。”
“小然的情緒調試……”李默然壓低眉毛。
“你方便的時候都可以。不過……”夜小何看著他的眼睛道,“我希望您能跟我講講你小時候的樣子。”
“你們該走了!” 李莫然臉色突然變得慘白,不由分說把兩人趕了出去。
財迷張頓時覺得一身輕鬆。他這輩子跟“天才”兩個字,沒有半點關係,也難以理解他們那種不為人知的痛苦,以及處處彰顯出的高冷。他對莫裏斯瀟灑地做了個拜拜的手勢,攬著夜小何的肩膀離開:“別理他,這種人心智跟小孩差不多,我們不如讓莫裏斯侵入國家dna中心設計係統,資料來得還快點。”
夜小何卻十分肯定:“他會同意的。”
“你怎麼知道?”
“看到那個孩子了嗎,他和李莫然小時候長得一樣。李莫然有過被收養的經驗,其中發生了什麼,並沒有被收入客戶檔案,但我想,肯定不是什麼愉快的事情。”她說到這裏,問財迷張,“你知道一般是怎樣的人會定製兒童機器人嗎?”
財迷張幹笑兩聲:“我思想不太純淨,怕說出來惹你生氣。”
夜小何卻點點頭:“跟你想的差不多,除了有特殊癖好的客戶以外,還有一種家庭,比如說夫妻雙方想要小孩,但沒有生育能力,也有家裏小孩突然死亡,父母接受不了,定製和小孩一樣外表的機器人……但李莫然的情況不同,他隻是個單身男性,定製和自己小時候一樣的機器人,你猜是為什麼?”
“他失去了一個弟弟?”財迷張能從對手的動作推測出下一秒他要做什麼,但對天才之流的想法完全不懂。他記得莫裏斯說過,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比想象中更大,智商的差距以n次方計算。那麼,他和夜小何是不是也近在咫、遙不可及呢。財迷張仔細回想了一下,他向夜小何表白了不下十次,接吻、牽手、擁抱……情侶之間該做的事情都做了,但她對他的態度似乎沒有變化。
夜小何說:“李莫然沒有兄弟。他之所以這樣做,無非是要重新經曆一次童年。”
“不開心還要重新經曆一遍?”財迷張不禁聯想到五年前,所謂的正義人士,將披頭散發的女人從他身邊強行拉走,他伸手去抓,卻被好幾個人死死壓在地上,手裏握著那女人的一縷發絲,眼睜睜看著她被大卸八塊,他那瞬間連自己骨骼被擊碎的聲音都聽不到,從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重新經曆有用麼,在想象中拯救她,麻痹和放過自己?
“是為了自救。”夜小何說到這裏,讓財迷張回憶,剛才李莫然趕他們走的樣子,“那時候,他壓著眉毛,嘴角緊抿,眼神焦慮,並沒有推我們,但手抓著我的袖子,也就是說,他本質上,希望我們能夠留下,幫助他。
“幾乎每個人童年都經曆過不愉快的事情,可能會在後來的情感經曆中得到治愈。
“比如李莫然和小然,小然就是他的夥伴。一方麵,李莫然可能會虐待小然,讓小然重新經曆他經曆的,發泄心中的痛苦。
“一方麵,他也可能會善待小然,把自己童年沒有得到的,全部給他。不管是虐待還是善待,或者是兩者都有,他都希望小然能跟自己當時,有相同的情緒反應,這樣才有代入感。”
財迷張知道這些都是資料上不會記錄的,夜小何聽李莫然提出要調試情緒的要求,就推斷出跟他相關的許多信息……
看來做機器人情緒管理師,跟他,還有莫裏斯一樣,都能接觸太多自己不想承受的他人隱私,財迷張歎息一聲。
“怪不得李莫然覺得小然的反應奇怪,因為小然跟他小時候不一樣。李莫然這個人很沉悶,恐怕不願意對任何人坦白他的過去……”
話音剛落,夜小何的終端係統響了一聲。她揚起手腕,衝財迷張挑了挑眉道:“他同意了。”
41
當晚財迷張住到夜小何家裏,說是怕她再次遭遇襲擊。
“得了吧,有你在更不安全。”夜小何話是這麼說,可是想到半夜睜開眼,突然出現個陌生人,拿著槍對她突突突……那畫麵也一點都不美。
兩害相權擇其輕,夜小何留下財迷張,從櫃子裏找出幾年沒用的睡袋,抖了抖灰塵,讓他在床旁邊打個地鋪,催眠自己,就當自己在家裏養了隻狗。
然而那隻狗一點都不老實,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想盡辦法往床上爬,一會兒抱著肩膀說一個人睡覺太冷,一會兒翻來覆去說地板太硬,一會兒說和夜小何分開,就不容易察覺到她的危險……
這家夥真是奇怪,之前明明說,怕跟她住在一起,克製不住自己,寧願住公司,現在又死皮賴臉地想吃她。
男人的想法還真是善變,到底是誰給了財迷張這麼大的膽子?!
夜小何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黑著眼圈睜開眼,想到還要代替售後服務部的同事,去黎明遠的住所做回訪,更是一個頭兩個大……
她真是瘋了,才會做出這樣的提議。
財迷張似乎知道她的煩惱,大早起來就做給她好飯菜,然後信誓旦旦,陪夜小何一起去黎明遠家。夜小何有點感動也有點不耐煩:“你做自己的事去,別天天跟著我。”
“我不是怕黎明遠沒安好心嗎?不想讓你單獨見他。”
“在你心裏,是不是隻要是個男的,就對我不安好心。”夜小何挺無語。
財迷張卻認真地點點頭:“我們家小何又可愛又漂亮又性感還很高冷……安好心的才不正常。不光是要小心男人,女人也要小心。”
“油嘴滑舌,口蜜腹劍!”夜小何正在吃水果沙拉,隻覺得裏麵的蘋果甜膩得過分,她差點嗆到,匆忙吃完麵前的心形煎蛋,慌忙出門,見財迷張沒有追上來,鬆了口氣,心道,這段時間兩人做什麼都在一起,跟連體嬰似的。
對一個人產生過分的依賴並不好,要是養成習慣,往後財迷張回到荒漠,難過的那個人便是她。
到公司跟同事要了回訪的資料單之後,夜小何去了黎明遠家。考慮到嬰兒已經死亡,為了照顧家屬情緒,回訪的問題並不多,基本上就是走走過場。夜小何打算借口上廁所,找機會溜進嬰兒房,撿根小孩掉落的頭發,拿給李莫然做dna鑒定,財迷張的疑惑就可以了結了。
不過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她剛到別墅大門,就見一輛藍色跑車駛出。開車的是趙雪,睫毛根根卷翹的眼睛越過壓在鼻尖上的墨鏡,瞅到夜小何掛在胸口的工作牌,立即掉頭,在她旁邊停下車,打開車門,極其厭惡似的皺著眉道:“上來。”
夜小何搖了搖頭道:“黎太太,除了您,我還有問題要問黎先生。”
“我說上來,你沒聽見啊!”趙雪不由分說,把夜小何拉進車裏。
“你要帶我去哪裏?”
“閉嘴,有什麼就在車裏說了!”趙雪看起來格外煩躁,“你到底想要在黎明遠周圍轉多久?”
“我不是來糾纏他的,隻是公司有事情……”
“真是張口就能撒謊。”趙雪冷笑著打斷夜小何,此時此刻她似乎並不在乎對方說什麼,隻是宣泄多年的憤怒和痛苦,“你覺得你在他心中很特別對不對?不過是個初戀有什麼了不起?”
那算什麼初戀,可悲的單戀而已,但夜小何不想在趙雪麵前解釋。和黎明遠結婚的是趙雪,她有理由覺得自己是勝利者,不管夜小何說什麼,趙雪都會用優越感來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