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已經買了。” 李莫然說罷繼續查看手中的俄文資料。
吳姐沒生氣，回到夜小何身邊坐下，小聲說道：“他怎麼跟藝凡一個德行？”
夜小何經她這麼一提醒，才想到自己認識的男人中，長得好看的，都是這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除了財迷張。
他的臉和身材顯然是造物主精心設計的傑作，不過造物主在注入性格的時候就很隨意了。
不過，以前的財迷張是什麼樣子？
他和賽琳娜在一起，也是吊兒郎當的，找到機會就占便宜嗎？
賽琳娜死亡之後呢？
人若是經受大的創傷，普遍有幾個心理反應階段。
一是衝擊期。受害者會感到震驚、慌張，甚至大腦一片空白。
二是防禦期。受害者拒絕承認問題。
三是解決期。受害者接受事實，慢慢恢複正常生活。
四是危機後期。有的人因為經曆了災難，思想和想法變得成熟，有的人會自暴自棄，可能酗酒、自殺，也有人格分裂的……
財迷張在這四個階段裏該有多痛？他那時的時間一定比她躺在家裏養傷的四天還要漫長，仿佛隻身一人被拋入看不到陽光的隧道……
如果她早點出現在他麵前該多好，那樣他就不會獨自舔舐傷口，盲人般不斷摸索碰壁。
夜小何想象著，突然覺得透不過氣來。
他現在說話的語氣，表情，動作……都是強撐出來的吧？真實的他會怎樣對她笑，怎樣擁抱她、親吻她，在她耳邊輕輕說話……
在飛機起飛，感覺到超重的瞬間，她開始想念他，一顆心倏然下墜。
飛機降落後，小然也沒有和ｓｕｐｅｒ分開的念頭，跟著它跑前跑後，活像個小尾巴。李莫然氣得半死，覺得自己養的小狗，被人拐走似的。
“真不明白，一副皮囊有什麼好追的？電子合成的聲音比他唱歌好聽一萬倍。”
“你在吃醋？” 夜小何問，“需要調節情緒麼？”
“沒有，不需要。”李莫然把頭扭到一邊。
小然沒有聽到兩人的對話，仍然拉著ｓｕｐｅｒ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評論他的各種參演作品。
ｕｐｅｒ全程有禮貌地微笑，沒有表現出一絲不耐煩，他果然是藝凡的優化版，絕對的婦女兒童之友：“小然，藝凡哥哥今天很忙，不能跟你玩，你實在好奇的話，可以跟吳阿姨和工作人員一起，看藝凡哥哥是怎麼準備演唱會的。”
“真的！我太幸福了！”小然臉頰通紅，轉向李莫然，“哥哥，我可以跟過去看嗎？”
李莫然下意識地想搖頭，但看到那可憐兮兮的懇請眼神，最後不悅地 “嗯”了聲。
一行人出了機場，就被蜂擁的粉絲圍住，ｓｕｐｅｒ的手被偷親了幾口，還殃及池魚，害得李莫然被當做小明星，襯衫袖口被扯得七零八落。在保安和警察的幫助下，大家跟逃難似的，衝進事先停在路邊的保姆車。
安米利坐在最後麵的沙發上，看到ｓｕｐｅｒ狼狽的樣子，笑著起身，跟他擁抱了一下，外人完全看不出兩人有間歇：“藝凡，幾天不見，你更受歡迎了。”
吳姐趕緊跟他寒暄：“這不是沾你的光麼？安米利，你這麼忙，還專門來接我們……”巴拉拉扯了會兒感情，她才跟安米利的經濟人，要了具體的安排表。
演唱會在當地一個廣場舉行，規模不大，隻是臨時搭建的場子，由ｃ城某酒廠讚助。舞台上的燈光是他們企業員工弄的，五顏六色地混雜在一起，帶著過時酒吧的審美感，死了命地跟黑夜抗爭。等到演唱會開始，現場觀眾隻有幾千人，其中一大半還舉著“藝凡”的牌子。
穿著華麗的安米利站上舞台，跟簡陋的背景配在一起，有種鄉村非主流的感覺，他硬著頭皮唱了幾首歌之後，下麵的觀眾都沒什麼反應。還好小然不計較，坐在李莫然肩頭，積極地揮舞熒光棒。
安米利的經紀人臉色要多難看又多難看。吳姐也小聲嘀咕，早知道這樣千裏送人來丟臉，還不如讓ｓｕｐｅｒ參加婚戀交友節目，做點評嘉賓什麼的。
好不容易等安米利唱到最後，super登台，台下所有觀眾都沸騰起來。安米利笑盈盈地說：“今天我的好朋友藝凡也到場了。出道前後我遇到好多不順心的事情，每天都想過幾百次放棄，都是藝凡在背後默默地支持我。”
他摟過藝凡的肩膀，說：“為了表示感謝，我要和他一起唱，他的成名曲《致我的綠袖子》，向他學習致敬。”
話音剛落，曲子前奏就響了起來，吳姐的臉立馬變綠，一把抓住安米利的經紀人，幾乎是用吼的：“約定好的曲目不是《joy》嗎！”
“那是安米利的主意，說要給藝凡一個驚喜，怎麼？”安米利的經紀人被她的態度給嚇愣了。
２
super瞳孔放大，猛地跳下舞台，分開觀眾，朝小然跑去。人群中的粉絲激動地尖叫起來，伸出手想要拉住藝凡，但被他用蠻力撞開，跌倒在地。保安們手忙腳亂圍上前，有的忙著分開粉絲，有的想把藝凡送回舞台。藝凡卻不管不顧，猛地伸手，扼著麵前兩名保安的喉嚨，把他們扔出三米開外。
“藝凡瘋了！”
粉絲們這才醒悟過來，四處逃散，現場都市亂作一團！
小然呆呆地看向ｓｕｐｅｒ：“藝凡哥哥，你怎麼了？”
話還沒說完，它就被super抓住手，從李莫然肩頭一把拽下，哐地摔到地上。
“瘋子！你對小然做什麼？”李莫然勃然大怒，一拳朝super的鼻子揍去， super偏頭閃過，手依然抓著小然的胳膊，用力一轉，伴隨著幼童尖利的叫聲，小然才修複好的整條右胳膊被super齊肩擰下，露出金屬骨骼和電線。
“夜老師，麻煩你幫幫他！讓他冷靜下來，”吳姐眼裏露出後悔和絕望的表情，臉色白得跟紙片一樣。她滿頭都是汗珠，拚命穿過人群，擠到super身邊，抓住他的手大喊：“藝凡，藝凡，清醒點。”
夜小何卻在瞬間明白，情緒調節根本沒用，ｓｕｐｅｒ身上的病毒並沒根除，而是周期性或者是有條件地發作。
看來“沉睡”也不是普通工程師能夠破解的！
她左顧右看，見安米利還閉著眼，深情地唱歌——
我的綠袖子，
愛的綠袖子，
你的手，
柔若無骨像五月微風……
這人不知是太有職業道德、缺心眼，或是陰險狡詐？夜小何懶得去分析，不管三七二十一，從幾個迎麵衝來的粉絲手臂下鑽過，爬上舞台，衝到後方關掉音箱，然後折回前台的安米利身邊，一把摘下他嘴邊的話筒。
“好了，歌手，閉嘴。”
“啊？”安米利睜開眼，滿臉疑問地問，“怎麼了？”
做出同樣表情的還有台下的super，他如夢方醒，看了眼急得快要哭出來的吳姐，又看了看空空蕩蕩的觀眾席：“這是怎麼回事？”
“混蛋！”
李莫然又是一記上勾拳，ｓｕｐｅｒ這回沒有躲過，中拳之後練練退卻，一屁股坐在地上，它這才低頭看到手裏的東西，那是一截兒童機器人的斷肢，外皮細軟、白皙，充滿彈性，如同存放在罐子裏的白巧克力。
“呃。”
ｕｐｅｒ幹嘔起來，觸電般把那截手臂扔掉，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看不見的東西從它麵前飄過，撿起小然的胳膊，就朝廣場旁邊的巷子跑去。
是那台ｃｗ２機器人！
夜小何慌忙鑽進停在路邊的保姆車，對司機說了聲“追”，那司機狐疑地摸了摸腦袋問：“小姐，你不是我們公司的員工。”
夜小何懶得解釋，抓起司機的手指，用指紋開啟手動模式，然後把他推出門，駕駛著保姆車，跟上那條在空中飛舞的斷胳膊。
ｗ２似乎也意識到斷掉的胳膊沒有被隱身，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就像變魔術似的讓那隻胳膊消失了。
夜小何隻能盯緊周圍景物的細微變化，試著在腦海裏，把它的運動軌跡重新還原出來。突然，她發現十字路口處有塊小石子斜斜飛起，看樣子，那台ｃｗ２看樣子轉入右邊的輔路。夜小何跟著猛地轉向，車子晃動得有些劇烈，有個抽屜打開道縫，夜小何一眼瞥見裏麵有把防身用的小型高斯槍，立即摸出來，拉下車窗對著機器人的方向連續射擊。
三槍打偏，第四槍似乎擊中了什麼東西，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空中倏然出現硝煙，接著一個鐵盒子爆裂開來。原來夜小何擊剛好打掉了ｃｗ２背部安放的隱形裝置，它那方頭方腦的樣子慢慢顯現在路中間。
“別跑！”夜小何喊了一聲，ｃｗ２卻跑得更快。
她咬咬牙繼續開槍，這隻槍火力不足，不能直接損毀機器人，隻是在它的肩、腿、後背，濺射出火花。
ｗ２轉入條小巷，保姆車開不進去，夜小何隻能試著把它調至空中軌道，然而車子還沒升起，那台ｃｗ２的胳膊就忽地伸長，抓著牆頭，翻身跳進一個院子。
夜小何隻能在路口停車，抓著後備箱翻上車頂，跟著ｃｗ２的逃跑軌跡跳上牆頭，可是往院子裏一看，它已經不見了蹤影。
夜小何吸了吸鼻子，發現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酒香味，她跳進院子，沒看到其他出口，隻見到個老舊倉庫，門虛掩著。ｃｗ２難不成躲到裏麵去了？夜小何抓緊手裏的槍，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入。裏麵沒有開燈，她適應了會兒，借著外麵的一線月光，看到若幹陳列架。夜小何一邊往裏走，一邊整理思緒。
ｗ２搶小然的胳膊已經失敗過一次，為什麼這次又來，而且它對藝凡的胳膊熟視無睹？
有沒有這種可能——
它的目標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就是小然的胳膊，卸掉其他機器人的胳膊都是用來掩蓋的？
想要把這件事情做成是無差別犯罪，這樣就沒有人會注意小然的胳膊了。
那麼小然的胳膊裏麵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就在這時，夜小何手腕上的終端突然震動，她嚇了一跳，慌忙躲到附近的陳列架後麵。見終端上顯示李莫然的臉，夜小何關掉語音，轉換成文字跟他交流。
李莫然：你在哪裏？
夜小何：酒廠。問你個問題，你有沒有找過別的情緒管理師小然有沒有經過調試？
李莫然：有。不過，他隻是檢查了下，說小然沒有調試必要。
“是胡銀嗎？”
夜小何心中猛然浮出一個念頭，難不成胡銀把……
就在這時，倉庫深處傳來砰的一聲槍響。
夜小何的心差點跳出嗓子眼，她沿著聲音，又走了幾步，猛然瞥見一雙四四方方的金屬腳，橫在地上動也不動。那台ｃｗ２顯然被人擊中了動力係統，已經報廢。一個熟悉的人影蹲在它的身旁，收起槍，狠狠地罵了句：“怎麼沒找到那東西？那誰，你來找找？”
居然是那個在胡銀家的地板下襲擊她，後來半夜又溜到她家裏偷工作記錄的中等個男人，他不是被警察抓走了嗎，怎麼又出現在這裏？
夜小何正覺得奇怪，就見另外一個人走過來，他背對夜小何，雖然整張臉都沉浸在黑暗中，但那背影夜小何絕對不會認錯。
他的肩膀寬厚結實，背部肌肉勻稱，脊柱的線條，在風衣上崩出緊實的線條。在荒漠的那個夜晚就被她視為依靠。
是財迷張！
他並沒有看到夜小何，擰著小然斷掉的右胳膊，抽出一把匕首，將人造皮膚挑破，從裏麵拉出根人造骨骼，撬開，取出塊小小的芯片。那芯片背麵有隻閉上的眼睛，是左眼，剛好跟她從公司倉庫裏的廢棄機器人身上拆出來的芯片背後的圖，湊成一對！
夜小何隻覺得渾身的學業都衝上頭頂，手腳＼心髒簡直凍住了一般——
財迷張怎麼會知道小然的手臂裏有芯片？
他為什麼跟中等個子在一起？
扯斷機器人手臂的命令到底是胡銀留下的，還是——
他？！
夜小何的腳仿佛有千斤之重，她慢慢走到財迷張身後，用槍指著他的後背，聲音和身體都在顫抖：“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在做什麼？”
財迷張緩緩轉過頭，看著夜小何，表情居然是從沒有的淡定，半張英俊的臉在微弱的月光照耀下，泛出妖異的白光，看起來有種不是人類的感覺。
“你應該知道的，是另外半條催眠病毒破解程式。”
“把它給我。”夜小何從牙縫裏憋出幾個字，“之前的那半條也還給我。”
“我來保存不好嗎？”
“給我！”夜小何不受控製地吼起來，壓低槍口，對著他的腳邊開了一槍，陳列架上的一箱酒立即碎裂，整個倉庫裏的酒氣濃得嗆人，“全部給我！”
“女人，你瘋了！”那中等個子瞬間摸出槍，卻被財迷張擋住。他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在夜小何麵前攤開，示意她把槍交給自己。
“小何，冷靜點。這兩張芯片對我來說有用，非常有用，你假裝什麼都沒看到就好了，我們還可以跟以前一樣。”
“你撒謊，你是誰，你到底想做什麼！” 夜小何後退一步，淚水不由自主地噴薄而出，她往上抬了下槍口，對準他的腦袋，“回答我！”
財迷張抓住她的槍口，對著太陽穴，嘴角微微揚起，光線太暗，她看不清哪是嘲諷，還是別的什麼。
“你不會開槍的。”
說罷，他將芯片放進衣兜，示意中等個子跟他一起離開倉庫，隻留下地上那條破碎的手臂，還有報廢的ｃｗ２機器人。
夜小何隻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咚的一聲跪在地上，腦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