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笑笑來電話拯救我。
我最好的朋友,我無法同她講我最新的遭遇,怎麼啟齒?笑笑,多日不見,我此刻正忙著尋找靈魂好賣給地獄?或者,笑笑,還記得張聞麼?他要結婚了,親派喜帖到我手中,新娘子,是我認識的公司同事?
又或者,笑笑,多年好友,給個提示,幫我想想我的靈魂究竟丟在了哪裏?助我速速找回了賣個好價錢?
算了,我閉嘴,隻是安慰地想,幸虧還有這樣一個老友,當我拿起聽筒,聽見她的聲音,會覺得如夏日飲冰茶冬日捂暖爐般舒服。
我捧牢電話,聽著那個熟悉的聲音:“展顏,晚上穿漂亮點,我結婚紀念日,你必須要來。”
啊,是,我看著日曆,七月十六日,誰會在這樣的盛夏結婚?隻有那個什麼事情都做得顧頭不顧尾的笑笑。
當日我們畢業前夕,我尋工作尋至天昏地暗,而她,一直捂著胸口吐到天昏地暗。於是兩個好姐妹一起搬出學校宿舍後,我直撲到公司捱苦日子,她便匆匆忙忙結婚生子。
沒有一個盛大的婚禮大約成了她一輩子的遺憾,於是年年大張旗鼓慶祝結婚紀念日。且,越來越熱衷於在這種日子,盡力拉攏各種她眼中的標準好老公模子,替我作速配。
單身超過三十歲,男人可以作貴族,女人,就是豆腐渣。
若不是那麼多年的交情,若不是能理解她的一片好心,誰會喜歡如絕症病人般被如此噓寒問暖地關心著?
但是這樣的關心亦殊為難得。也隻有多年的老友才會替我一次次張羅。我並非不識好歹,亦次次捧場赴約,而她呢?先時還有些遮遮掩掩,漸漸的,大家都老皮老臉,心照不宣,今天……
難為她屢敗屢戰,我笑,回她:“也許會晚一點,但是一定過來。”
她笑得舒暢,今天是我最最爽快的一次了,她的聲音裏帶著故作的神秘:“那就幹脆晚些,這次在我家宴客,你索性等我們吃了飯才來,9點鍾,夠時間過來吧?”
這麼遷就?我笑笑:“想要什麼禮物?”
她佯怒:“什麼?你竟然沒有替我準備禮物?罪該萬死啦你!”
我便更怒過她:“你結婚紀念日相當於享福紀念日,這麼好日子過著還要我個苦工替你準備禮物,這世上還有天理麼?”
她炫耀般笑,我仿佛看得到她在那裏擠眉弄眼:“你也找一個好老公啊,又沒人攔著你!”
我沒好氣:“好男人都被搶光了,哪輪得到我?”
這種怨言我平日說得太多,她並不起疑心。可我卻錐心一痛。
她在電話裏笑:“今晚打扮漂亮些,別給我丟臉。”
這麼明顯的暗示,大約她確實給我準備了個她看得上的好貨。我看著窗外鋼筋水泥的森林,大約又是一個同我一樣的格子間生物,日日人模狗樣正襟危坐著,做些雞零狗碎的商業勾當。賺個賣身又賣魂的散碎銀兩。
我歎息:“包裝過度,卻毫無靈魂,何苦?”
她在電話那頭楞一下,敏感問:“展顏你沒事吧?”
我感激她由衷的關切,我笑著回答她:“老姑婆的小牢騷,能有什麼事?”
於是她也就釋然,略囑咐我幾句,便收線。
大家都忙,她是全職主婦,看起來風光鮮亮,但這年頭全職主婦更難當,老板即為老公,樣樣事情都需打點到他妥帖合意,還有一個更需顧全的兒子,些許馬虎都會影響小小心靈的健康成長,於是一日24小時時刻渾身緊繃,全年無休,還不如我,有法定假期,國定公休,實在做不下去,拂袖而去,辭職不是離婚,並不那麼傷筋動骨,肝膽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