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我總算是明白這一點的,再多的苦與累,再少的樂與愛,這般生活,都是自己千方百計去尋回來的,要抱怨麼?對不起,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要反悔麼?對不起,世上並沒有後悔藥賣。是的,無可抱怨,一切全是自找。
同我一樣,杜力亦是心甘情願將靈魂交易給了地獄。我再替他不舍,不平,又能怎樣?
決定是他自己做的,並無人威逼利誘。結果是他自己承擔的,隻不過不幸捎上了可憐的笑笑。怪誰去?怪地獄裏的魔鬼麼?連佛都說,魔由心生,若不是活人欲壑難填,作鬼的又怎能從地獄裏出來將靈魂收走?
若我不知道他交易了靈魂,我也許能因他辜負了笑笑而理直氣壯恨他,責怪他,鄙視他。但現在,我能麼?
誰會對一個連靈魂都沒有的男人要求愛情的堅貞?這就好像希望太陽可以二十四小時掛在頭上那麼荒謬吧?
而我,我甚至不能因為他的靈魂交易而說出一句風涼話——我同他是一夥的。我甚至該叫他一聲前輩?人家也可算是資深靈魂交易員呢。
我終於頹然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默默看著老劉。我看著他的眼神大約很淒涼絕望,因為他用加倍的同情來回望我。
這餐早飯,我一口都沒有吃下,但胸悶鬱漲,胃裏如裝著大石頭。
怔忪著回到公司,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繼續發呆。
再如此思考下去,我成為哲學家的日子指日可待。於是我將眼神落在幾米之外的辦公室,那是個現實到勢利的世界,那個世界裏有我一直以來奮鬥的目標——功名利祿。
而我亦有大把戰友,我們個個自早至晚,收著公司少少薪水,忙著互相傾軋爭鬥,為一點業績,一兩單訂單,爭到頭破血流。但我們樂此不疲。自進公司,我便學會了嘴裏說著一套,暗地使著一套,美其名曰“辦公室政治”。我看著那看貌似忙碌充實的人群,我當然知道這樣的忙碌背後是什麼?勾心鬥角,踩著同僚往上爬。
外麵大辦公室裏的,忙著爬進我的小辦公室。而我,何嚐不是一心盼著將老板扔出他的房間,取而代之。
那仿似我生命的唯一道路,但一旦有的選,我便立刻願意拿靈魂交換離開此地的機會。我簡直要笑出來了,這是什麼邏輯串起來的思路?
我拿起紙筆,信手劃著,靈魂——交易——老劉——我。
我在靈魂上麵打了個圈,真該死,做了多年生意,第一次遇上有買主卻交不出貨的困境。我沉思,以往若有類似的狀況,深諳變通之道的我一般都會建議買主:換個型號吧?
我的靈魂有多一種型號麼?我搖頭。
那麼,換個牌子?
不是杜展顏牌的靈魂,恐怕那魔鬼收了貨也會直接去找正主交易吧。我並沒有靈魂買賣的代理權,隻怕這種生意,也無人會找代理。
再來,等我們研究部門替你開發一個新品種?
新品種的靈魂?純天然,無汙染,更合用,更安全。我忍不住笑起來,這一套對魔鬼與地獄管用麼?
隻是在不合用的舊貨上加一些改動便號稱是全新產品的伎倆,這年頭騙人很難,騙鬼嘛……我想著老劉吃辣椒抹麵包時那乖乖的樣子,壞笑起來,也許這年頭,人比鬼精得多得多了吧。
但重點是我從哪裏去找一個舊的可以改裝的靈魂?
我趴在桌上,終於想通,在這宗人類與魔鬼的交易裏,作為人類的我,最大的問題就是——看不到問題。
我的問題是沒有靈魂,可誰又見過靈魂?
我打開GOOGLE搜索靈魂,然後找到一段說明:靈魂是由蛋白質、DNA、RNA等生命大分子構成的生物體所產生的各種層次的一切生命現象,它依生命大分子、細胞、組織、器官以及生物體本身新陳代謝存在而存在。故這裏的靈魂已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既能附著人體又能在人死後脫離人體的鬼魂了,靈魂醫學soulmedicine中基礎定律——生物體靈魂三定律(即靈魂出現定律、靈魂層次定律以及靈魂效應定律)可有完美科學的詮釋。
我仔仔細細讀了三遍,可惜全無頭緒。DNA也好,RNA也罷,這些東西肉眼能看見麼?而所謂的生命現象——我想起前晚夢境裏的自己,那個年輕的我,那個完整的靈魂,能自充滿自信的臉上看到。可是靈魂本身,又究竟是什麼樣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