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聽魔鬼的,如此言語簡直忤逆上蒼。但,說出這句話後的我,真正如釋重負。才幾天時間,老劉已經將我多疑而不肯輕信的心完全收服。
老劉拍拍我,似是安慰,亦似是保證。我鏡子裏的眼睛因為哭過而顯得亮晶晶,臉頰上飛著紅雲,倒比之前看上去神清氣爽得多。
難怪人說眼淚有排毒的功能,我放下鏡子,換個舒服的坐姿,我要做回自己了。
可是真難。這幾年,我已經學會了作下屬,作上司,作一個叫杜展顏的銷售經理,可是作自己……
做自己是怎樣的呢?
我疑惑著,但是習慣推動我拿起桌上報表研究,一邊按下通話鍵叫進助理。老劉早消失不見,大約又回去我家舒舒服服看電視了。我歎口氣,做自己。做自己並無劇本台詞,也隻是走一步算一步。
且,連個樣板都無法參考。
我撓頭,但是還沒來得及繼續抓出條思路來,那邊廂老板已經下令,命我覲見。
我整理一下便去麵聖。
老板今日不似那天般和氣了,這很好,他恢複正常,我也略鬆口氣。可見人是賤的,寧可習慣一個冷麵黑心的刻薄老板,也不願意麵對一個看上去無害但太過改頭換麵的新好人。
於是我站在那裏聽他說,我近日做事毫無效率,好幾個項目進度嚴重拖後。我打點精神,同他周旋,那幾個他臨時丟來的雞肋單,我早已做了幾項安排,責任人明確,進度都在掌握中。
他大約早有準備,立刻便指出,我指派的人手中,有莫文,此人做事並不牢靠,將那麼重要的事情交過去,可見我用人不明,辦事不妥。
重要的事情……
如果這種不算複雜也無太多利潤的項目也可稱為重要的事情,也許老板大人應該稱自己的每一個商業活動都關係到地球的自轉速度。
但他是老板,他說重要,總能找到重要的理由。一針一線都是革命的火種,我點頭,表示將莫文換掉。
老板揮手,一副做大事者不在意如此細小人事變動的高姿態:“你自己看著辦。”
我無語,有些不明白此番將我召來究竟所為何事?這小小的幾個項目的進度與人員安排確實不需勞動他親自過問。
但服侍他日久我也早知道此人脾氣,靜待下文。
然後他問我:“老王那單怎麼樣了?”
這是大單,但並未大到他如此重視的地步。但這是他的事,我隻負責彙報進度。已同廠方確認了規格尺寸技術要求所有細節,並且交貨期也已安排妥當。
他頷首,想起什麼似說:“工廠那邊老許昨天同我提過,也許工廠的工期會有變動。你要留意。”
我點頭,這是正經事,需及時跟進。他仿佛沒有別的事情了,我告退。他若無其事地揮手,卻在我要關門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句:“外麵亂傳的話,最好別太當真。”
我猛回頭,什麼?
外頭又在傳些什麼?我看牢他,但老板的臉上隻寫了四個大字:無可奉告。於是我打著啞謎一頭霧水回去辦公室。
事情並沒有變得順心起來。一通接一通電話,不是某處已敲定的細節忽遇變動,要我重新同客戶與工廠溝通,便是某項確定該到賬的貨款客戶處還未交付,財務部派人來催銷售部同客戶聯絡。
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忙了半日,終於可以定定神慢慢喝口涼了的咖啡。咖啡很苦,涼了的更苦。我皺皺眉,今日不想刻薄自己,我於是去茶水間衝咖啡。
我的助理仿佛同她的位置有仇,最近越來越少見到她坐在公司規定給她的地方做她本該完成的工作。我自然知道那些如常放在我辦公桌上的文件究竟是誰在處理。
我經過莫文的小小辦公桌,那裏不出所料堆著一堆的文件,她正忙著對牢電腦做著份表格,我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氣憤,這氣憤讓我甚至無法把頭偏過一旁,假裝什麼事都沒看見那樣繼續走去茶水間衝我的咖啡。
我走過去拿起她正在核對的一份資料,是我助理分內該做的事情,是交給她負責的日常文件。我冷笑一下,又拿起另一份,依舊是我助理的工作任務,再拿起一份,這次是別人的了,我仔細看看,是高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