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臨睡前我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也許我該去辭職了。
真的要辭職了,離開這個公司,離開一種生活方式,離開我一直以來身處的那個亂紛紛的世界。當日老劉叫我辭職,我尚對這間辦公室充滿留戀,就好比日久生厭的老夫老妻,雖然嘴裏諸多不滿,心中卻已將對方當成一種依靠。
可是到了今天,短短幾日,我的心卻變了。不,不是心變了,是我眼前蒙著的那層紗被拉脫。嘩啦啦一下,天地寬闊,我的視界變得清晰而遼遠。
就如同長期近視的人終於配到了合適的眼鏡,終於戴上的那一刻,不但一切景物分明,就連自己的心底,也清楚到纖毫畢現。
以前想到要離開公司,首先會怕,未來的日子會不會不好過?若離開,那麼新去的公司會不會複雜過這個?新的工作會不會艱難過這個?薪水會不會如以前一樣夠應付開支?
可今天我倒坦然了,拿得起總要放得下,誰又能將什麼東西扛上一輩子?
說真的,方辰傑連杜力的法律顧問都不當了,我又何苦為一份注定做不長的工作猶豫拖遝。
辭職,明天就回去辭職。
我把頭放在枕頭上,打著哈欠,帶著那顆不顧一切的心,竟安穩入眠。
一夜無夢。
醒來也不見老劉蹤跡,我獨自打點完自己,去到公司。
公司裏一切如常,莫文已經在忙碌,撲來撲去。她真是永遠能找到活兒幹,我微笑著同她打招呼,隨手推開我辦公室的門。
她亦跟進。
並且示意我立時關上門。
我端起桌上熱騰騰咖啡喝上一口,才問她:“什麼事?”
她神秘兮兮:“杜小姐,昨天總公司來人了?”
我不語,昨天公司裏並無閑人,但這當然不表示此事就不會有人知曉。事實上,把周日加班的人特意調開清場本身就會惹人矚目。
但她也算得上本事,竟能知道是總公司過來人了。我挑一下眉問她:“為什麼這麼說?”
她笑:“他們讓我們公司前台定的返程機票和酒店,我當然知道。”
我點下頭。
她又說:“是不是關於總經理的人選?”
我搖頭:“你就別問了,不關你事。”
她頓了下,然後仿佛下定決心,一股腦說:“我能幫你爭取這個職位。真的!”
我愣住,小姑娘雪白的臉漲紅,狀甚焦急,一雙大眼裏倒是一派懇切。我大約是跟老劉學壞了,也隨手拍她肩膀,調侃著問她:“怎麼,你是隱藏在公司裏的老板千金?別告訴你有人事任免權,我會嚇到的。”
“那倒不是……”她臉更紅,不過語速加快,語調發急:“其實是,其實是,其實是我發現了對某些人不利的證據,我想如果你利用它們一定能有所幫助。”
我又拍她肩膀:“是有人利用公司名義替自己叫快遞還是借著公司折扣替自己訂酒店機票?”
我微笑:“這公司連掃地的阿姨都試過叫快遞送雨傘給女兒,你又何苦拿這種事情為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