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麵對這樣的笑笑,杜力究竟有否內疚。他那樣咄咄逼人地對我宣布他對笑笑的主權,這樣的咄咄逼人背後,會不會還存著一絲歉疚,一絲悔恨?
我但願他有。
雖然我不抱希望,我如何能對一個聽不進人話的男人抱有希望?
但我也無暇他顧了——多麼的無力與偽善。原來我能為笑笑做的,最後也隻有這樣,看一眼,然後離去。
但,我忍不住肉痛,這一眼,價值一百萬。
眼下我這個方才肆意揮霍過驕傲的窮鬼,為著那一點豪爽勁頭買單,垂頭喪氣走著,去開那個注定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會。
該來的總要來,我努力挺了挺胸,對牢街邊店鋪的櫥窗凝神看自己。
看起來還是個光鮮的架子,隻不過內瓤已經破敗。我捋了捋額前垂落的發,始終做不到一絲不亂,我歎氣。
時間尚早,還夠鍾去吃個午餐,雖然,我毫無胃口。
我漫無目的地逛著,信步走進一間店鋪,琳琅的貨品,用最漂亮的方式展示著,但,誘惑的姿態始終無法高貴,雖然,我眼角掠過標價,倒抽一口氣,對我來說,它們已經足夠高貴。
我默默逛一圈,店員們看著我,她們確實很專業,一下便分出我是購買力為零的連潛在客戶都不能算的觀光客,於是連招呼都欠奉。我站在那款經典的包包前,看著那個價簽上的數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同某位客人開會,卑微伺候半日,將對方要求全體和淚吞下,站起身終於可以離去那一瞬,聽見她吩咐秘書,去名店將訂下的三隻皮包取回。
那便是這家店吧,我驕傲得不得了的,豁出去的這輩子都不過了的豪氣所扔掉的一百萬,連她那三隻包都買不到。
所以,我走出店門,不知道怎樣整理思緒。當日,也曾在受盡鳥氣後對天發誓,有朝一日我發達了,包包絕不買無牌的,車子絕不買國產的,房子絕不買公寓的。
可如今呢?我真的那麼喜歡這些東西麼?我真的想要變成那樣的人麼?
我想回到從前,從前很簡單,上班,受氣,再將受到的氣發到別人身上。但這樣很好,能賺到錢,卻總是不夠用。於是每日下班縱然再累,依舊會在第二日一清早自動清醒,將隔夜的發財夢回味咀嚼著,回去公司,心甘情願接著被人剝削。
我回不去從前了,老劉自第一天始便要我辭職。而我,終於如他所願。
隻不過,過程如此狗血漫長,結局,超乎我的預想。
我又歎氣,對自己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可是,我打斷自己,提醒我,這是在同魔鬼做交易啊,相信老天爺同撒旦有瓜葛?這念頭未免瘋狂了些。
那麼這又算什麼?
要想得之,必先予之?
我腦子一片混亂,似是抓住了什麼,又好象什麼都沒有想到。
就這樣一片茫然地走進肯德基,對牢店員說,我要一個麥香雞,並且在受到糾正之後又說,我要一杯草莓奶昔。
其實麥當勞並未發我挑事兒費來肯德基砸場——雖然肯德基的店員一定是這麼想的。
我竭力將窘迫偽裝成鎮定,清了清嗓子,信手指著旁邊櫃台上別人點餐的托盤裏的食物:“那,我就要那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