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1 / 2)

我問方辰傑:“你還好吧?”

他抬頭看我,掛一個笑:“好得不能再好。”

我也笑,在迫不及待坐在路邊小飯館裏搶著灌下半斤二鍋頭後,現在誰想要不好那都是不可能的。

我覺得眼前一切都是飄忽著的,連帶我自己的頭,還有我自己的身體。我抬起手,捂在臉上,透過指縫看,於是世界隻有一線,在我指間。

方辰傑的頭枕在桌麵上,他喝酒上臉,麵皮已經紅似桃花開。我們相對著傻笑,彼此亮出潔白的牙,沒心沒肺。

他忽然想起一個笑話,說給我聽,好笑麼?其實我的耳朵嗡嗡作響,那些話飛在半空,隻能偶爾鑽進我的耳朵。但我看著他的嘴一張一合,誇張地笑起來,配合地拍手拍腳。

我們為什麼不可以笑?

我們除了笑,還能做什麼?

我失業了,他也是。

我們眼看著一個好人崩潰,無能為力。我們除了心痛她,無能為力。我們知道什麼是公道什麼是正義,卻,無能為力。

那麼除了坐在小飯館裏喝酒買笑,我們還能做什麼?

找個穿越過來的大俠去行俠仗義找杜力麻煩麼?主意不錯,可惜月照不會這麼寫。所以你看,我們隻是用我們卑微的虔誠與聖潔,換回了一個現實的大耳瓜子。

不要過去,不要現在,也不要未來。因為所有時間都不對,不夠好,不夠有原則,不夠讓人對活著本身,心生感激。

我隻要這種喝高了的美好滋味,並且,還有人陪。

我色迷迷地伸手過去摸方辰傑的臉,掰過來對牢我:“來,給姐姐笑一個。”

他衝我齜牙。

我看著他的臉,笑得不可自抑。飯友方辰傑,我忽然發現,為********友情義作奠基石的,是我們那幾乎同時落地的飯碗碎片。

我於是拍著胸口,對牢他豎起右手,發誓似作保證:“嘿,別擔心,真的別擔心。從現在到永遠,姐會一直罩著你。”

他噴著酒氣傻笑:“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我:“是,沒什麼可擔心的。什麼都會好起來的,不就是錢麼?我會很有錢的,放心吧,等我有了錢……”

我的笑容滯澀了,我用我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說完了整句話:“我就沒有了靈魂。”

我是一個如此迂腐的人,竟會產生那樣的痛楚。

當我想到我要失去靈魂,竟,如喪考妣。

甚至是那金光閃閃的錢景都無法令我振作。

我一定是喝醉了。我替自己找到這個借口,慢慢合上眼睛。對不起,我已無法強顏歡笑,我想我過世的老爸給我起名叫展顏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這世界嚴酷無情,早容不下一個真心的笑容。

我同方辰傑想法扶持著滾爬出出租車。我們必須互相以對方作支撐物,才能勉強直立行走。

我們跌跌撞撞一先一後跌進我家門口,我趴在地上,口幹舌燥,天旋地轉。

他也歪在地上不起了。我看著他,隻是幾個小時而已,那個清爽朝氣的方辰傑如今邋遢萎靡,由龍變蟲,可以簡單到不可思議。

我並不打算爬起來,地板很涼,火熱的身體喜歡那樣的涼意,發出信號,截斷了所有站起來的動力。

我隻是翻了個身,換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我的眼睛半睜著,腦中混沌,這樣真好,不要去想,想任何事情。

但老媽的臉突然出現,我的眼睜大,打了一個激靈。

現實的一切劈頭蓋臉撲向我,似暴雨澆透我的身體,冰涼尖銳地提醒每一寸肌膚。我清醒了,一骨碌爬起來,悄悄踢方辰傑,拽自己的發皺的衣角,撫平淩亂的頭發。

老媽的聲音蒼老嘶啞:“展顏,你為什麼要這樣騙我?”

我驚疑,她知道了些什麼?

她正目光如炬看我,等待我的反應。見我無言以對,索性甩手,長歎:“你這樣叫我怎麼能夠放心?”

我的腦中開始飛快轉著念頭,推測她此言的出處。

我開口:“媽,我隻是中午多喝了兩杯,沒事的。”

老媽的聲音帶著諷刺:“中午就喝酒了?下午不上班了麼?”

我勉強搜羅著詞彙,幹巴巴地解釋:“上,當然上。我隻是回來,呃,回來換身衣裳。”

“哦……”她好像聽懂了,並且相信了:“那你趕緊去洗把臉,我看你喝了不少。”

我鬆口氣,顧不得再想別的,疾步往衛生間走去。

老媽在我背後幽幽問:“上午見客戶事情談得順利麼?”

我隨口答:“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