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走,笑笑便來了。
一進門就坐在沙發上捧著頭歎氣,我給她倒水,還沒來得想明白要不要告訴她杜力剛剛來過,她已經開始訴苦:“當初要死要活要跟我斷絕關係不許我嫁的是他們,如今要死要活要跟我斷絕關係不許我離婚的還是他們。他們到底要怎樣才能放過我?”
我知道她說的“他們”是誰,我默默無語,替她倒了一杯水。她一飲而盡,又長歎:“我快被逼瘋了,上有老下有小,我就是老鼠鑽風箱,兩頭受氣。”
我默默無語,又給她擰了一條濕毛巾,讓她擦臉。
她已是一腦袋的汗,將毛巾蓋在臉上,帶著哭腔:“太累了!小的跟我要爸爸,我給不出來。他跟我鬧,我得哄。老的逼著我回家,我說我做不到,他們一哭二鬧就差拿刀抹脖子死給我看,我哄都哄不過來。展顏,我要瘋了,我跟他們說再這麼著我真要瘋了。他們這才放我出門,給我一個喘氣兒的機會。”
我想起前兩****那自閉的樣子,大約伯父伯母也是因此才不敢逼得太狠。
我唯有開解她:“他們也是為了你好。”
她哀鳴:“他們的好跟我的好老好不到一塊兒。我真是服了他們了,我都說了杜力外頭有了女人我才會要離婚,他們居然還是一套三從四德的老話。唉,展顏,我實在是沒法兒跟他們溝通,這不孝順的大帽子扣下來,噎得我氣兒都喘不順。”
我同情地看她,她瘦了好多,臉色不好,黑眼圈非常明顯。她肚子裏還有孩子,這樣下去實在不妙,我寬解她:“老人家的想法隻能慢慢轉變,你冷不丁說離婚擱誰都接受不了啊。留下來吃飯,我給你煲湯。”
她揮手:“我還要去接寶寶。”
我按住她:“我去我去,你待著吧,好好休息,給我睡一覺,你現在需要靜養。”
她想了想,點點頭,自己進屋去休息。
去接寶寶的路上我一直在走神。我無法不去想昨晚遇見的一切。
老劉取消了我的交易,卻跑來幫我尋魂,我要是真的魅力直達地獄為何在人間如此吃不開?
被取消交易同自己決定取消之間的差距大得我自己都覺得驚人,那種被騙的滋味如蘋果吃到一半發現了半條蟲子。
我想起老劉那雙湛藍湛藍的眼睛,那讓人沉醉的笑容,不知道是恨還是留戀。
我一時想將他拖上來抽打個十萬八千下,一時又覺得他也是一片好心我不該如此恨他。
還有那筆子虛烏有的交易,我居然煞有介事當真了好久,一想到當日聽說可以交換靈魂時我的興奮狂喜的傻樣,我便有一種撞牆的衝動。
出租車便是在我的嚴重走神中多行進了一個路口,待我重新回頭站在寶寶學校門口時,孩子們大半已經走空。
我細細看了一遍,寶寶並不在剩下的小孩裏。這一驚非同小可,我第一個念頭便是孩子又被劫走了。
急急忙忙一路尋過去,我汗出如漿,隻覺得背後發麻,嘴裏發苦。若他丟了,我簡直可以在笑笑麵前自殺謝罪。
幸虧沒走出五十米便一眼見到我送寶寶的那隻寶藍色書包。這孩子的小手牽在一位老人手中,我穩了一下心神,硬著頭皮走過去,喊一聲“阿姨”。
於是回到家,麵對一臉迷惑的笑笑,我隻有攤開手向她交代:“你媽媽把寶寶帶回去過暑假了。她說既然明天開始放假,那就讓孩子在姥姥家好好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