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走到笑笑麵前,便已經脫下外套,殷勤地給她披上:“會不會冷?站著多累,為什麼不進去坐著?”
笑笑看他一眼,緩緩搖頭:“我不進去了,我想回家。”
杜力喜出望外:“好好好,我這就叫司機把車開過來送你,不,送我們回去。”
笑笑打斷他:“不用了,我自己叫車回去。我回我自己家。”
杜力奇怪地看她:“你自己家?哪個家?”
笑笑忽然握住他一隻手,留戀地抓緊,他也反握住。
笑笑將頭靠在他的肩上,他配合地用一條手臂環繞她。
笑笑默默擁抱他,便是我在旁邊都能感覺得到那股訣別的味道。
她慢慢地,吃力地說:“再見,杜力。”
然後她推開杜力,離開他的懷抱。杜力僵硬地站著,不自然地微笑:“你這是怎麼了?”
她搖頭:“我很好,我就是累了。”
杜力急著打斷她,仿佛截斷了她的話便能截斷她的念頭:“累了就回去休息……”
她沒讓他說下去,她的聲音真委婉,就仿佛在訴說情話。
但是我明明聽見她在一字一句地說:“明天就簽字離婚吧。錢,我不爭了,你願意給我多少都行,不給也可以。我同你結婚,並不是為了錢,何苦現在要分手了,反倒拿著賬本子津津計較?我隻求快點結束,我累了,我拖不起。”
杜力沒有說話,他的額頭青筋鼓起,臉色紅紫不定。但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笑笑把披著的外套穿上身:“這件衣服是我買給你的,我穿回去,留作紀念。”
杜力依然無語,笑笑說的話仿佛皆是咒語,而他,已被咒語變成了石像。
他的喉結在上下抖動,喉嚨裏有一兩聲難辨的聲響,似是嗚咽,似是歎息,但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
笑笑就這麼走了。
我最好的朋友穿著她老公的外套,就這麼優雅地緩步離開。在街燈下她的影子被拖成長長一條,那樣的陰影,就此永遠留在我的心中。
我目瞪口呆看著她遠去,如此決絕,如此果斷。我幾乎不敢說我認識那個笑笑。
我們都在不知不覺中變了,誰也不敢說,真的認識誰。
我竟然沒有跟上去送她回家。
我竟然一直同杜力站著,直到他終於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他的第一句話是:“你去死吧!”
我從尚存的震撼中醒轉,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瞪著他:“你胡說什麼呢?她是你孩子的媽媽!”
他悶聲說:“我不是說她!我說的是你!你!你個象耗子一樣躲在角落裏專門挑撥離間鼓唇弄舌的無恥卑鄙小人!”
我呆呆看著他,半晌才捂著胸口,平複那股怒氣,勉強說:“算了,你這是氣話,我不跟你計較,也不跟你爭辯。”
我轉身要走,但他伸手猛拽我,幾乎是將我扯到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聲音非常難聽,嘶啞著,倒像是發自地獄:“我向滿天神佛和我杜家的列祖列宗起誓,我要是不把你整到走投無路死無葬身之地,我絕不罷休。我要是違背誓言,我就自斷前程,死在你的麵前!”
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這樣惡毒的誓言,我沒想過我這輩子會有幸身受。
我不是沒有後悔昨晚為什麼不幹脆勸笑笑回頭。舍身取義,殺身成仁,為朋友兩肋插刀,我都做到了,於是現在,我被掛上了十字架。
我默默地歎氣,替自己歎氣,也替笑笑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