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說,當時的戰況非常慘烈。71軍和第8軍攻打鬆山的時候,正遇到雨季,山坡陡峭,山路濕滑,遠征軍戰士們仰攻,視線模糊,舉步維艱。而躲藏在暗堡裏的日軍以逸待勞,視線清晰,所以,遠征軍傷亡非常大,死屍堆積如山。又因為日軍暗堡火力交叉,遠征軍戰士如果負傷,就等於死亡,任何一個上去援救的戰士,都會成為日軍槍口的活靶子。
那種慘狀,比電視上的畫麵要淒慘得多。
遠征軍老兵說,當時第8軍中有個美國顧問名叫沃德,他看到鬆山戰役的慘狀時,嚇瘋了。後來,沃德就被送回了怒江東岸。
遠征軍像掏老鼠洞一樣,一個暗堡一個暗堡地掏,將包圍圈慢慢收攏。遇到異常堅固的暗堡,就先用平射炮抵近射擊,然後用火焰噴射器解決。參加過遠征軍抗戰的戰士們,都對這種美國新式武器的威力記憶深刻。在沒有裝備火焰噴射器以前,戰士們遇到日軍的射擊孔,都無可奈何,一籌莫展;或者將手榴彈丟進去,但是暗堡裏麵可供活動的空間很大,手榴彈根本無法炸毀;有時候,日軍還會把手榴彈扔出來,給遠征軍戰士帶來傷亡。但是,自從有了火焰噴射器,隻要見到日軍射擊的縫隙,就將火焰噴射進去,無論日軍躲藏在暗堡裏,還是從暗堡裏逃出,都會被活活燒死。
7月下旬,遠征軍推進到了距離鬆山子高地僅有200米的地方,然而現在,麵對筆直的懸崖和密密層層的鬆木修建的工事,遠征軍的攻擊隻好停歇下來。
半月後,遠征軍還是找不到解決的辦法,無法向前推進一步。
遠在重慶的蔣介石得知鬆山激戰多日,仍攻擊受阻,嚴令第8軍必須在“九一八”國恥日前拿下鬆山,否則正副軍長軍法從事。
這時候,美國軍事顧問建議,把地道挖到子高地的下麵,然後引爆炸藥,就可以摧毀子高地上的日軍暗堡。李彌采納了這個建議。
劉華說,第8軍當初的打算是,當把地道挖掘到子高地下麵後,就放置六噸炸藥,六噸炸藥足以將子高地摧毀。但是,就在地道挖到一半的時候,遠征軍發現山上的日軍在挖豎井。他們企圖用豎井阻止遠征軍的地道進攻。
當時,子髙地上的日軍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就是一隻蛤蟆也無法從子高地上逃出,而懸崖之下,遠征軍的工兵在偷偷地挖掘地道,日軍又怎麼能夠知道這個秘密?唯一的解釋就是,日軍截取並破譯了第8軍的電報。這和第20集團軍攻打騰衝時,電報被截獲如出一轍。
由於日軍也在遠征軍的上方開挖豎井,地道再向前開挖,就會被豎井攔截,於是第8軍決定提前轟炸子高地。劉華說,當時地道裏隻能放置三噸黃色炸藥。
8月20日上午,李彌下令引爆。幾秒鍾後,一聲悶響,大地微微抖動,一股黃色的濃煙緩緩上升,久經不散。子高地上的日軍全被炸死,而子高地周邊的日軍也被震昏。榮3團將士們一呼而上,占領了鬆山最高峰子高地。
然而,那些沒有受到重創的日軍陣地,還在負隅頑抗。一直到8月末,鬆山還沒有被完全占領,戰爭依舊異常激烈。有的陣地白天被遠征軍占領,而夜晚又被日軍奪回。
困獸猶鬥的日軍此時已經彈盡糧絕,據日本《緬甸作戰》記載:“29日,斷糧第三天,金光少佐下令吃人肉。這項命令被解釋為隻對敵人有效。”於是,像一群野獸一樣的日軍將剛剛死去或者還沒有死去的遠征軍戰士拖進戰壕裏,燃起火堆,砍下胳膊和大腿,血淋淋地燒烤。
劉華說,有一天晚上,榮3團團長趙發筆丟失了主峰陣地,被日軍趕到了山下。軍長何紹周聞訊大怒,要槍斃趙發筆。趙發筆是何紹周的外甥。軍部裏所有人都替趙發筆求情,何紹周餘怒未消,責令趙發筆當天戴罪立功,奪回陣地。
這時候,第8軍幾乎傷亡殆盡,成建製的部隊隻剩下了特務營。
夜晚,李彌手持一把衝鋒槍,頭戴鋼盔,身背大刀,帶著特務營摸上了被日軍占領的主峰陣地。一夜激戰後,主峰陣地又回到了第8軍手中。天亮,李彌被人從山上扶下來,雙眼圓睜,目眥盡裂,滿臉血汙,負傷多處,毛呢軍服變成了碎片,人已經走形了。
當天,炮兵出身的鬆山戰役日軍指揮官金光惠次郎,被遠征軍一發炮彈炸成了碎片。後,日軍燒毀了軍旗。56師團113聯隊的番號在日本軍隊中永遠也不會再有了。
兩天後的9月8日,鬆山最後一塊陣地被攻克,1260名日軍被全殲。時,李彌坐在第8軍軍部外的一塊大石頭上,全身沐浴在如血的殘陽中,當參謀長向李彌報告鬆山被全部攻克的消息時,李彌僵直地坐著,一言不發,眼淚卻一下子滾了出來。
鬆山激戰,前後長達95天,大的攻守多達十次,史稱“十戰鬆山”。此役,當地人說,鬆山上的每一把泥土都被戰火熏烤過,被鮮血浸泡過。在鬆山隨便抓起一把土,都能找到彈殼。鬆山已被染成了紅色。此役,中國軍隊投入十個團兩萬人,傷亡7763人,日軍死亡1260人,無一逃脫。
第11集團軍司令黃傑後來在回憶錄中寫到了鬆山戰役的慘烈:“在鬆山,沒有一棵樹上沒鑽有子彈,沒有一片樹葉沒有彈孔。第8軍在這裏長眠著六千勇士,終於踏上了鬆山的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