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喜不覺得,春梅可被這氣息包圍了,不禁輕輕地吸了吸鼻子。春梅很想走近全喜幾步,怕顯得太冒失,就找了一把蒲扇說,叔,我給你扇扇,瞧叫你熱的!
全喜說,不用了,活兒還沒幹完哩,涼快了一會兒還得一身汗。慢慢幹吧。
全喜接下來要幹的是搬梯子上去把煙筒帽砌起來。梯子一般人家不大有,因為平常很少用得著,但春梅家是有梯子的。春梅家的房子比全喜家蓋得晚,那一茬時興平房,還是不帶樓梯的平房,想到平房頂就得有梯子。因為上平房頂也是有數的,除了偶爾怕被雞鴨糟蹋在平房頂曬曬糧食,那梯子就用不著了,因而梯子做得就很一般,用起來不是很舒服,但是很笨重也很結實。全喜和春梅兩人抬著才算把梯子架起來。全喜帶著瓦刀爬上去,再用桶把磚頭和泥一趟趟地拉上去。煙筒帽修好,不用擔心有磚頭掉下去了,再把擴大了的空間補起來,再把大鍋小鍋坐回去,漬上泥口才算完活兒了。
活兒不多也不大,無非是把堵了煙道的幾塊磚頭拿出來,可倆人還是施騰了一下午。等全喜洗了手,春梅說,叔,就呆這吃吧。
全喜說,不了,沒事的。說著往外就走,被春梅一把拉住了。
這是紅麥走了以後全喜第一次接觸女人的肌膚,有些異樣的感覺,暈暈乎乎的,臉一下就紅了。
春梅卻不撒手,還振振有詞地說,正好我做飯,你也管看看哪兒還有沒弄好的地方沒有。
全喜怕被誰看到了,說不定不知咋的又傳到紅麥耳朵裏那就糟了,就不敢跟春梅爭,說,好,你做飯吧。
滿以為這樣說了春梅就撒手了,沒料春梅還是不撒手,緊緊地拉著他的手把他拉到院子裏忙著去找凳子才算放開了。
全喜接了凳子說,你做飯吧。
春梅說,好。先說好,你可不能偷著跑啊,要不我還得上您家叫你。——我啥都沒幫你就管呆您家吃飯了,你慌了一歇晌咋就不能呆俺家吃飯啊?
全喜說,有人管飯我回家也不用做了,也不用燒鍋倒灶了,也不用刷碗刷鍋了,傻瓜才偷著跑哩。
春梅說,嗯,這就對了嘛。好了,你坐院裏涼快,我做飯。說著笑眯眯地張羅著做飯去了。
全喜坐了坐,站起來假裝隨便看看的樣子走到大門口,說,春梅,我走了。拔腿往家走了。
全喜怕春梅再追過來,走得不免就慌慌張張的。正走著,猛聽一個聲音喝道,弄啥去了?
全喜冷不防嚇了一跳,往四下裏打量了一下,看見是月如,罵道,你這貨,咋跟偷咬人狗樣啊。
月如說,心裏沒懸事不怕鬼敲門,說說,紅麥才走幾天你就呆不住了,亂竄啥?小心紅麥回來了我跟她告你的狀!
全喜笑了,你不亂竄你弄啥唻?
月如說,我下地了。又說,再亂竄蛋籽子給你擇了!
全喜說,你有蛋籽子才不得了才鐵哩!
月如作勢要打他,全喜趕緊跑了。
全喜回到家先倒了碗水涼了涼喝了,這才準備做飯,剛把灶屋的電燈拉亮春梅來了。
春梅說,叔,你看你這人咋恁作假啊,我說了叫你呆俺家吃飯的,你又走了,那我就給你送來了。
全喜這才看見春梅手裏拿著一個布包,打開了是薄煎餅和幾個鹹鴨蛋。
全喜說,你看你,咋恁見外啊?
春梅說,我都說了你不聽嘛。你說就你一個人回來不還得施騰著做嗎?說著,拿了一張薄煎餅遞給全喜,你嚐嚐好吃不好吃?
全喜接了說,好吃。
春梅說,花較我的吧?
全喜說,真的。
春梅說,你還沒吃就說好吃,不是花較我是弄啥了?又責怪說,哎,花較人也裝像一點嘛。
全喜看看手裏的薄煎餅笑了,忙咬了一口,好吃!
春梅說,真的假的啊?
全喜說,真的真的,真好吃。不信,你嚐嚐?
春梅就笑了,嗬嗬嗬,我做的,再不好吃我也不會說不好吃的。
全喜說,是真好吃。
春梅說,好吃那你就多吃點,不夠我再給你拿點。
全喜忙說,哦,夠了夠了,吃不完吃不完。
春梅拿起一個鹹鴨蛋在門框上磕了,慢慢地剝著鴨蛋皮,說,你嚐嚐我醃的鴨蛋。
全喜接了,說,好。咬了一口,嗯,香!
春梅驕傲起來,俺的扁嘴子我都不大喂,它天天自己到河裏找食吃,吃的都是活食。你看,黃子都不一樣,吃活食的黃子醃出來是紅的,吃起來也比喂糧食嬎的鴨蛋香!
全喜看了看,還真的哩。
春梅說,那是。
全喜說,你回去吧,天都黑透了,路不好走,你慢著點。
春梅剛才話興正濃有點意猶未盡還想說點什麼,沒料全喜突然說出這話來,一下愣了,半天說,全喜叔。
當地稱呼長輩都是按輩分直接叫的,一帶上名字就有了莊重的意味。現在春梅連名字帶輩分一起叫了全喜,這在她還是嫁到莊子裏來的第一次。
全喜聽了就很詫異,盯了春梅看。春梅忽然低了頭不動也沒聲了。
全喜說,你回去吧。
春梅遲疑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來,說,那,我走了,全喜叔。
全喜說,嗯,慢點啊,天黑。
春梅沒說話悄悄地走了。
第二天全喜娘來了,問,維維家爸,你啥時候走啊?
全喜莫名其妙,問,啥啥時候走啊?去哪兒啊?
他娘說,不是說維維家媽想叫你去嗎?
全喜這才明白過來,說,哦,夜兒個又打電話不叫去了。
他娘不懂了,問,咋了?
全喜說,沒咋啊,就是不叫去了。
他娘說,不對,肯定生你的氣了。
全喜說,沒有。
他娘說,那要不就是有啥事了。
全喜說,不會,幾個人都呆那哩,能出啥事?真出事了會不跟我說?放心吧,沒事。
全喜跟他娘說了沒事,自己也認為沒事了,沒想到趕集的時候碰上紅麥嫂子就有事了。紅麥嫂子劈頭就問,你咋還呆家晃悠唻?
全喜說,咋了?
紅麥嫂子說,俺妹妹不是叫你去的嗎?恁長時間了我都興的你快該回來了哩!
全喜說,她又打電話不叫去了。
紅麥嫂子說,那才能!
全喜說,真的!不信你管打電話問。
紅麥嫂子說,我吃飽了撐的!白了全喜一眼顧自去了。
全喜看著她很快地走遠了,搖了搖頭。
全喜很想不理她這茬,去不去俺兩口子的事礙著你啥事了?想想,還是給紅麥打了電話。紅麥說,馬上我給她打個電話,你好好的叫家招呼好就妥了,還有你自己也要招呼好。沒事去看看孩子。
紅麥一說全喜想起來,是該看看孩子了。大夏天的學校都放假了,可兒子維維快升高三了,閨女豔豔也快升初三了,學習緊,就都沒有放假。閨女在鄉裏離家近時不時的能回來看看他也讓他看看閨女,兒子在縣裏離得遠回來就不那麼容易了,有時候一個月回來一次,有時候兩個月回來一次,要點錢、拿件衣裳啥的,當然也會到後院看看爺爺奶奶,但呆不了多久。全喜娘每次見到孫子都會慈愛地望著說著愛憐的話,可惜每次都是老一套,孫子就不愛聽,略停一下就走。現在掐指算來兒子已經兩個月沒回來了,也沒給他打電話。全喜就想去看看,別讓孩子來來回回的跑了,天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