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2 / 3)

紅蓮說,啥都中,隻要不是米飯。

賴貨更高興了,哎,人家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還真是這理兒。

紅蓮問,咋了?你也不想吃米飯了?

賴貨說,這還用說?說,吃餃子、餛飩、燴麵,還是拉麵、炒麵……

紅蓮說,好了,諞你知道的多是吧?

賴貨說,好不容易呆外麵吃一回飯,不是想叫你吃好嘛。

紅蓮聽著很受用,嘴上卻說,是哩,早弄啥去了?

賴貨說,早也想請你的啊,你不是怕花錢,舍不得嘛。

紅蓮說,那好,今兒個咱就好好吃一頓。

賴貨說,中,好好吃一頓!

到底不比老家,兩口子走了好幾家飯館才有賣老家飯的,知道不如老家的地道,可還是走了進去,不然就沒得吃。直到這個時候紅蓮才明白什麼叫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是沒出過遠門的人永遠想不到也永遠不會懂得的。

兩口子要的是水餃,一人一大碗,等了一會兒水餃就上來了,但不是老家那種水瓢一樣的大碗,隻跟老家平時吃飯的碗差不多。

紅蓮看了就大了聲說,大碗啊!

人家說,是啊,兩大碗。

紅蓮說,這是大碗啊?

人家說,嗯。

紅蓮一怔,說,那,小碗呢?

人家指了指另一張桌子上有人剛吃完還沒來得及收的碗碟說,呢。

紅蓮順著他的手看去,那飯碗的碗口跟她的手掌心差不多大,很意外,可也無話可說。

賴貨嘟囔道,唉,要是這樣還得再來一碗。要不,哪會吃飽了啊?

那人就看著賴貨,自然是希望賴貨說的是真的。

賴貨不敢做主就看紅蓮。

紅蓮嫌貴,就說,湊合吃點妥了。

賴貨說,還有大長一夜的啊。

紅蓮說,那咋了?睡著就好了。

賴貨說,能睡著不就好了嘛。又嘟囔,輕易不呆外麵吃飯,吃一頓也不叫吃飽。

紅蓮說,好了好了,叫你吃飽叫你吃飽!別嘟嘟了中不中?就又叫了一大碗。

賴貨說,一碗哪會夠啊?兩碗。

紅蓮很硬氣地說,一碗!

賴貨說,一碗隻能吃個大半飽。

紅蓮說,我一碗就中了。

賴貨說,那會中?

紅蓮說,中。吃多少我還不知道啊?碗大碗小,肚子有載模。

賴貨不好意思了,那,那一碗也不要了吧。

紅蓮沒說話,瞪了賴貨一眼,賴貨就不吭聲了。

賴貨拿起筷子要吃時才發現有點不對勁,半天叫道,湯呢?

紅蓮這時也發現碗裏一點湯都沒有。

那人聽見了走過來,問,還要點什麼?

賴貨說,這裏頭的湯呢?

那人說,哦,要湯啊。趕緊回去端過一小碗餃子湯來。

賴貨吸溜了一口餃子湯,發現好像還是少點什麼,想了想才想起來,就高聲問,有蒜嗎?

那人過來了,問,什麼蒜?

賴貨沒想到會這麼反過來問他,怔了一下,說,就是蒜嘛。

那人搖搖頭。

賴貨看那人一臉茫然的樣子知道是他沒聽懂,但想不起來該怎麼跟那人說,急得兩手胡亂劃拉著說,就是蒜嘛,吃的那蒜。

那人還是無可奈何地看看他要走。

紅蓮忽然說,就是大蒜!

一說大蒜,那人就聽懂了,一臉的釋然,哦,大蒜啊。沒有。

賴貨很失望,嘟囔道,沒蒜還吃個球啊?

紅蓮說,中了。擱過去別說不年不節的,就是逢年過節你還能吃上幾回餃子啊?

賴貨說,靠,現在不是不是過去嘛。

紅蓮說,好了,湊合吃吧,打個球工還跟有多光棍樣?

賴貨說,沒說多光棍,好不容易在外麵吃頓飯也吃不得勁。

紅蓮要吃的時候冷不丁地看見桌子上有一個透明的小塑料壺,裏麵裝著深棕色的水水,拿過來聞了聞,一股酸味,就遞給賴貨。

賴貨問,啥啊?

紅蓮說,醋。

賴貨沒說話接過來往餃子碗裏倒了些,默默地吃起來。

紅蓮吃完了等著賴貨,一邊閑扯著,慢慢說到了孩子,話就多起來,嘰嘰呱呱地說個沒完沒了,一會兒反應過來,看見賴貨還沒吃完,就催促說,你咋恁慢啊?

賴貨說,再快也得一口一口的吃啊。

紅蓮說,趕緊吃,閑了再嚼。在老家人們經常這樣把對方當牛罵玩,很是親熱。

紅蓮這樣一罵,賴貨咧嘴笑起來,你吃恁快別結腸了。這也是老家經常罵玩的話,是把對方當馬的。

紅蓮翻了他一眼,說,還不吃虧了,就這,還是男子漢大丈夫哩,大豆腐還差不多。

賴貨看著紅蓮說,你說啥就是啥,中了吧?

紅蓮就拿眼剜他,樣子。

雖說飯吃得不是很如意,但兩口子吃完飯還是很滿足,從飯館裏慢慢地走出來,打算就這樣一直走回廠裏去。賴貨看了看天色說,天都黑了啊。

紅蓮說,黑了黑了,我都不怕,你怕啥?

賴貨說,我沒怕啊,我隻是說說。

紅蓮說,走吧。

賴貨遲疑了一下。

紅蓮說,咋了?還想坐車?走路多好啊,省錢,還能消消飽。沒聽人家說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嘛。

賴貨沒接紅蓮的茬,慢慢挨近紅蓮說,我想你了。

紅蓮說,這不呆你跟前的嘛。

賴貨說,想要你。

紅蓮說,再過幾個月就該回去了,再忍忍吧。

賴貨說,忍球!一把就把紅蓮的手抓住了。

紅蓮就任他抓著,反正沒人認識他們,再說又是晚上,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賴貨說,紅蓮,咱今兒個黑了不回去了吧。

紅蓮說,不回去住哪?

賴貨說,住旅社啊。

紅蓮一聽甩開賴貨的手拔頭就走。

賴貨知道紅蓮還在為上次住旅社的事耿耿於懷,跑過去說,那不是趕巧了嘛。

紅蓮不說話隻管走路。

賴貨說,再說,那是市裏頭,這是鄉下,不會礙事的。

紅蓮還是不說話還是隻管走路。

賴貨突然站住了,惡狠狠地說,今兒個說啥都得住旅社!快一年了,就這麼幹擎著,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紅蓮聽不見後麵的動靜也站住了,聽賴貨說了,更快地往回走去。

賴貨追上來,一把拉住她很急切地說,紅蓮,紅蓮!

紅蓮看了看他,說,要住你住去!

賴貨說,你都不想啊?你是石頭的嗎?

紅蓮歎了一口氣,說,賴貨,再忍忍吧。

賴貨說,忍個球啊!不忍了!今兒個說出大天來我也得幹你!幹自己老婆子,天經地義!

紅蓮說,這不是沒條件嘛。

賴貨說,沒條件咱創造條件嘛,住旅社不是啥都有了?

紅蓮說,住旅社?住旅社不得花錢啊?

賴貨說,花錢花唄,又不是天天住旅社。

紅蓮說,那,掙個錢就恁容易啊?

賴貨說,好了,就這一回,走!

紅蓮一看賴貨來真的了,拔腿還想走被賴貨一下抱住了。

紅蓮說,你鬆手!

賴貨不理隻管往回拉。

紅蓮的力氣沒賴貨大自然強不過,就低聲叫道,中,賴貨,你?能了,你今兒個要是碰了我,這一輩子你都別想再挨我了!

賴貨不說話還是隻管往回拉。

紅蓮說,想死了,你!

賴貨說,你再強我就把你扒光!

紅蓮說,你敢!

賴貨說,我就敢!說著就撕扯紅蓮的衣裳。

紅蓮嚇壞了,說,好了,賴貨!

賴貨知道紅蓮軟了,嘟囔道,你看看,跟害你的樣。

賴貨有了上次開房的經驗,再開房就輕車熟路了,很快就把房子弄好了,不過也多了個心眼兒,不再去便宜的招待所,而是稍貴的私家賓館。

賴貨拿了鑰匙開了房間的門,拿出打火機打著了借著亮光開了燈,走了進去。到底是賓館,就是跟家裏不一樣,床單、枕頭全都雪白雪白的。兩口子看了咂咂嘴愣住了。

紅蓮說,咋是白的啊?

賴貨說,就是啊,我還興的跟咱家的被子一樣是緞麵的哩。

紅蓮說,可能就是這樣的吧。

賴貨說,誰知道啊,咱又沒住過?

紅蓮也沒住過,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愣了一會兒,賴貨忽然說,看看別的房間不就知道了。

紅蓮正要阻攔,賴貨已經走了出去。

賴貨來到走廊裏卻發現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看不見,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就硬著頭皮敲響了其中一個房間的門。敲了一會兒卻沒見任何動靜。

紅蓮也出來了,看了說,別敲了,可能還沒人住。

賴貨就走到另一個房間門口敲了敲。

房間響起問話聲,誰呀?賴貨不知道怎麼說就沒吭聲。

門還是悄無聲息地開了,探出一個男人碩大的腦袋來,什麼事?

賴貨借著不大的門縫看見房間的床上也是一片的雪白,舒了一口氣,說,哦,這個,有火嗎?說著,從口袋裏摸出煙來。

那人說,沒有,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賴貨一回頭看見紅蓮正急巴巴地朝他招手,趕緊走了回去。紅蓮壓低聲音說,別胡走八走的了。

賴貨說,怕啥?

紅蓮說,不惹出來事不算畢,是吧?

賴貨走進來,關了門笑嘻嘻地說,那間的床跟咱的一樣。

紅蓮問,你看見了?

賴貨說,嗯,看得清清的,是跟咱的一樣,一模一樣的。

紅蓮放了心,說,我就說嘛,哪兒有哪兒的規矩,賓館應該就是這個樣子。

賴貨看著房間裏的一切,鬆了一口氣,半天忽然問,咋睡啊?

紅蓮說,你看,兩張床。正好一個人一張。

賴貨說,你想得美。一把就把紅蓮抱住壓到了就近的一張床上。

沒想到一下就陷了進去,把紅蓮嚇了一跳,急忙叫,起來,起來,快起來。

賴貨不明就裏,懵懵懂懂地問,咋了?

紅蓮說,看給人家弄壞了。

賴貨還是問,咋了?

紅蓮說,看著,一坐一個窯子。

賴貨這才明白了,嗬嗬地笑起來,說,你呀,真是陳煥生進城啊,啥都不懂。這不就是彈簧床嘛。說著使勁坐了坐,搖晃了幾下。

紅蓮這才信了,嘴上卻不服,說,咱又沒睡過,誰知道啊。

賴貨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啊?

紅蓮說,樣子,豬走跟豬肉會一樣啊?

賴貨一想,不禁自嘲地笑起來。

紅蓮摸著軟乎乎的床,說,怨不得人家都住賓館哩,還真得勁。

賴貨說,知道得勁了吧?一會兒才得勁哩!

紅蓮瞪了賴貨一眼,低頭笑了。

賴貨開始解自己的衣裳,一邊笑嘻嘻地催促紅蓮說,趕緊啊。

紅蓮說,急啥?小媳婦挨打早晚有一頓。

賴貨聽她說得有趣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紅蓮看賴貨脫衣裳,這才覺得熱燥燥的,頭上出了一層的汗,擦了一下,說,咋恁熱啊。

賴貨已經脫得差不多了,但還是熱,忽然想起來,說,老板說有空調的啊。

空調紅蓮是知道的,廠子裏的車間裏就有,一開起來涼絲絲的很是受用,而且據說溫度還能調。於是說,趕緊開啊。

賴貨說,當然開了,我日,百十塊錢住一夜,不用不是虧了嗎?賴貨一邊說著一邊尋找遙控器,卻找不到,急得哇哇直叫喚。

紅蓮不經意一搭眼看到電視機上放著兩個像遙控器的東西,走過去拿在手裏一看,就是遙控器,看著東一頭西一頭忙得不亦樂乎的賴貨不耐煩地說,這不是?

賴貨看了,說,開呀。

紅蓮還是直直地朝賴貨伸著。

賴貨說,開呀!

紅蓮說,不會。

賴貨說,笨哩,連個空調都不會開。

紅蓮說,沒用過,誰會啊?有本事你叫咱家裏按一個啊。

賴貨不說話了,拿著遙控器看著上麵的字,笨拙地按著,卻沒什麼反應。

紅蓮熱得有點難受,說,快點啊。

賴貨說,急啥,這不正開著的嘛。又搗鼓了一會兒,還是沒能開開。

賴貨擦了一把汗說,我日,壞的吧?

紅蓮說,那咋弄啊?這時候紅蓮已經打開了電視機,慢慢地找著台。

賴貨沒說話,繼續搗鼓著。

紅蓮看賴貨一直搗鼓不開,說,光棍得不輕,咋不開啊?不會就是不會,逞啥能啊?

本來就熱,再一急,賴貨頭上的汗就嘩嘩地流了下來。可是,開不了空調急也白搭。賴貨實在開不了,隻好說,我叫老板去。

紅蓮趕忙把他叫住了,別胡鬧了,開不了就開不了吧,別惹出來事了。

賴貨知道紅蓮的意思,說,球,我是您男人,你是俺老婆子,堂堂正正,怕誰啊?

紅蓮說,說的能。誰信你啊?

賴貨說,咋了?

紅蓮說,堂堂正正的兩口子會住賓館?你把死蛤蟆說得尿淌人家也不信。

賴貨說,咱不是情況不一樣嘛。

紅蓮說,好了好了,還是小心點好。

賴貨想了想就在床上坐下了。一會兒賴貨又站起來。

紅蓮問,弄啥?

賴貨說,有空調不用,擱這受罪,不是傻球嗎?再說,花了百十塊哩。不能給他省著!說著話就往外走,出了門才發現自己身上隻有一件褲衩,臉立時紅了,馬上拐了回去,好在走廊裏沒什麼人,否則真丟死人了。

紅蓮正在看電視,聽見門響,扭頭一看是賴貨,問,咋恁快啊?再一看,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賴貨趕緊找了大褲頭、褂子穿了,嘟囔道,唉,沒想到住個賓館會恁難。

紅蓮有點害怕,說,老板來了咋說啊?

賴貨說,就說你是俺老婆子。

紅蓮說,我本來就是您老婆子,可是人家會信嗎?

賴貨想了想說,這吧,電視你別看了,我走叫門關上,一會兒你躲茅房去,等他開了空調你再出來。

紅蓮驚道,我還得出去啊?

賴貨說,出去啥啊?那不是茅房嘛。

紅蓮順著賴貨手指的方向走過去看了,果然有個門半開半掩的,走過去一看,真的是茅房。問,你咋恁知道啊?

賴貨說,靠,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啊?你沒見電視裏頭就是這樣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