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淨植進來的時候,方文錦正拿著自己剛打出來的論文,卻不太看得進去,聽見敲門聲,他立刻站了起來。下一秒,門從外麵推開了,陳淨植走了進來。
看著恩師如亟待審判的犯人一般緊張地站在那裏,陳淨植的心頭莫名不是滋味。他在原地站定,跟他打了個招呼:“方老師好。”
“你好。”方文錦立刻說,“你來了……”
陳淨植嗯一聲:“我有事想跟您談談。”
“好好,你坐,你坐。”
方文錦示意著辦公桌對麵的椅子,讓他落座。陳淨植猶豫了下,坐了過去。
“方老師,我向您道歉,那天我不該那樣就直接離開您的家,讓您擔心。”
這是陳淨植坐下後說出的第一句話,方文錦聽了,臉頰滾燙。
“淨植……”他抬眸看著自己的學生,見他平靜的外表下是一臉誠懇,他在心底歎了口氣,說,“我能理解,不怪你。”
“謝謝你,方老師。”陳淨植說,“還有一件事,我想請您答應。”
“……你說。”方文錦心裏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要再為我留校的事跟陳院長拉鋸了,等兩年博後期滿後,我會離開燕大。”
方文錦:“……”
方文錦難以接受地看著陳淨植:“你要走?”
“是。”陳淨植說,“我想,我已經不適合留在這裏了。您我心裏都有道坎兒,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回到從前。我想唯有我離開,能讓大家都好受一些。”
“那你要去哪裏?在哪兒還有比燕大更好的施展你理想和抱負的平台?”
“我會慢慢找,方老師。”陳淨植說,“還有一年才出站,我還有時間。”
“你啊你,太草率了!”方文錦時刻不忘恩師的職責,對學生的決定感到痛心,“你可以不在我的組,自成一派或者跟其他教授,哪怕是跟著雍宜也行,為什麼一定要走?我在燕大待不了幾年了,你真的不必為了我做這個決定!”
聽出來恩師口中的頹唐之意,陳淨植心裏也有些難過。
“方老師,我做這個決定,確實沒有多想。因為這個念頭一出,我就堅定了不會再改。我曉得自己離開這裏會失去什麼,但你我都不是聖人,與其以後會有半點為難,不如當斷則斷。”
他很清楚,他的恩師比他更放不下這件事。如果留在這裏,即便是刻意避開,也總會有碰頭的時候。即便是不碰頭,可有這麼多斬不斷的聯係,忘不掉的回憶,提醒著他以前的種種。那種愧疚和意難平,對他們任意一個來說,都是種折磨。所以,他必須走,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全倆人之間的情誼。
方文錦又如何不懂,所以他不再勸陳淨植了,坐回到椅子裏,雙眼泛紅。陳淨植也很不好受,向方文錦恭敬地鞠了個躬後,他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就這樣,一件隱秘發生的事,就這樣隱秘的解決了。
其實,連黎蘆也想不到,陳淨植用如此快的速度平息了這所有的一切。這樣的事實和悲劇在很多人那裏可能成為一個一生都過不去的坎兒,然而陳淨植呢——雖然曉得他心裏依舊在意,但已不會讓它影響自己的生活了。以她對他和他母親情誼的了解,不知道做到這些需要多大的意誌力。有的時候,比放任自己沉浸在悲傷中更痛苦的,是強迫自己抽離。可沒有辦法,人總要承擔起自己應該擔負的責任,繼續活下去。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能,而且會,一直陪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