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愁雲九重城垣破(2 / 2)

終於,那生路變成了血路,彼此白刃相向。也不知是潰兵殺了百姓,還是百姓拾起路邊的武器,殺了潰兵,總之,道上的屍體,漸漸多了起來,一路延伸著,灑向城內。

似乎是血腥氣讓人們瘋狂,又或者是悲憤怨怒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人們紛紛揮動著兵器,殺向那些無辜的同胞,士卒殺了將領,將領殺了文臣,文臣殺了百姓……武將怨文臣議和誤國,文臣怨武將防守不力,百姓怨士卒不思殺敵盡忠,士卒怨百姓鼓噪作亂……又或者完全沒有什麼理由,隻是有人擋了自己的路,就必須死!至於自己的路朝向何方,何方可以求生求存,隻怕那手持染血利刃的人,心頭也是一片迷茫。

人們互相踐踏著,屠戮著。生者茫茫奔逃,散入街巷,死者與傷者枕藉在一起,悲呼呻吟,血與血融彙在一起,汩汩流淌……這情景,宛若地獄。

與城下的混亂相對應的,卻是城上的整肅,一麵麵黑旗,每隔一段距離,便迎風飄揚起一麵,一路延伸著,逐漸,將整個大梁城合圍。

直到,整個大梁城的四壁,再也找不到一抹代表大趙的紅,那震天的鼓聲,便再度響起。沉穩,莊重,不徐不疾。像是昭示著,源軍,已經掌控了一切。

每一聲鼓聲,都伴著一陣大梁百姓的哀鳴,像是絕望的唱和,令人聽之傷心欲死,但又欲哭無淚。

珠兒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玩過的一種叫作“銅盤子戲”的玩意兒。紙做的戲文中的小人兒,底座粘一圈斜向的豬鬃,放在銅盤上。隻要一敲銅盤,它們便會旋轉、移動,配上手中的武器,像是在砍殺、交戰。

這大梁城,便是銅盤,那些自相殘殺的同胞,便是那小人兒,而城頭擊鼓的源軍,便是敲擊銅盤的那隻手吧?本來是小兒常見的玩具,珠兒三五歲時便已經玩厭了丟在一邊,此時突然想起來,卻覺得這玩具憑空多了幾分殘忍。

皇宮內,聖旨頻傳:著守軍退守內城護駕。

各路將領領旨整肅,潰兵漸漸如涓滴細流歸入大海一般,逐漸布防內城。

更有一些外城百姓,拉家帶口從汴河上踏冰湧入內城,一時之間,冰麵乍裂聲不絕於耳,溺水而亡的百姓,不計其數。

那些僥幸進入內城的百姓,因無處可去,便漸漸蝟集在南熏門處。

突然,距離南熏門最近的城頭上發一聲喊,箭如雨下,那些簇擁在一起的百姓,便如刈麥時鐮刀過處的麥子一般,紛紛偃倒。

箭太快太多,外圈的人們四散逃了,但內圈的人卻未能及時逃離,被屍體壓住,絆住,瞬間變成了箭靶。屍體與屍體疊加著,像小山一般,直到生者散盡,死者氣絕,遠處那城頭,才傳來一陣陣放肆的豪笑。

南熏門前,皇榜俯視著的這一片空場上,陡然出現了一座人肉的山丘,插著不計其數的羽箭,像是一隻巨大的刺蝟。血,汪成了赤色的池塘。從高處看過去,倒像是一隻目眥欲裂的眼睛,憤怒地望著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