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0001Ͻ��p天方破曉,鍾聲清揚。
大梁城萬人空巷。
人們全都聚集在禁宮正門宣德門外,仰著頭,一臉企盼地看著門樓上露腕憑欄的趙帝康衍。
宣德門前,密密麻麻黑壓壓一片都是人,卻極為安靜,聽不到一點聲響,似乎人們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皇上開口。
“寡人在此!與軍民百姓,與此城此殿,共存共亡!” 康衍語聲鏗鏘。
此言一出,四下裏悲聲動天,眾人感極而泣。
因為昨日傳出謠言,說皇上見和談失敗,已經攜帶宮眷細軟,輕衣簡從,連夜逃出大梁城,奔南方去了,丟下滿城的百姓去麵對源軍的屠刀。百姓惶恐不安,且又群情激奮,昨夜已經強搶了武庫,盔甲軍械有不少已經散失民間。皇上連夜和宰執、親王商議,決定今日親登宣德門,直麵百姓宣諭,以便穩定民心。
珠兒依然站在萬歲山頂,雖然聽不到皇上的說話,但是昨夜聽父王大致說過目前的形勢,略略也能猜出幾分。
康衍見百姓盡皆號慟跪拜,也不禁側頭舉袖掩泣,冷不防帽子的係帶鬆脫,那頂黑色直腳襆頭飄然墮落,在地麵上滾了兩滾,沾滿了泥塵。那襆頭很輕,其實落地並沒有聲音,但所有的人,都覺得耳畔傳來重重的回響,似乎整個大梁城都隨之顫動了一下。
珠兒驀地想起了那位許道長說過的“不祥之兆”四個字,以及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心頭一沉。莫非……這是天意?上天已經絕了大趙的生路,因此才屢降凶兆?
珠兒仰頭看去。天是晴天,但又有些霧突突的,日色如丹,帶著幾分甜美的暖意。太陽被周圍雲氣霧色半遮半掩著,輪廓被遮罩扭曲成一片迷離,仿佛是一個總也畫不圓滿的圓,又似乎雲層中有兩個太陽,在互相纏鬥一般。
見帽子落地,康衍也是一怔,但隨即便定下神來,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事已至此,軍民人等,若有良謀奇計以獻,朕自當聽從!諸位保家心切,昨日武庫失守之罪,一切不問。如今源軍在城頭斂兵不下,議和之策,尚有可為——”
話未說完,隻見三騎源軍,一路飛馳,向城門下眾人直衝過來,竟不稍停。
眾人一聲驚呼,如潮水一般向兩旁分開,讓出一條路來。因躲得倉皇,棄履頭巾,散落了一地。
那三匹馬就這樣踏著趙人的鞋與帽,踏著禦街上的輕塵,徑直衝入了宣德門。
宣德門前上萬百姓,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無一人有動作,無一人有聲音。
每個人都看到了,為首那人的手中,高高擎著一條手臂,凝血染紅了手臂上裹著的蟒袍,也震懾了每個人的眼睛,讓人們心中,都湧上了凜凜的寒。
康衍匆匆下了城樓。
一片死寂之後,人們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卻並不離去。
過了片刻,康衍重又登上了城樓,聲音喑啞:“源軍遣使,傳大源皇帝禦旨,告諭大梁百姓安業。兩國講和,永結盟好!”
一片歡聲雷動。
百姓紛紛以手加額,私相慶賀,甚至有人匍匐在地,長跪叩首,感激上蒼。
再也不必擔心被屠城了,人們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也保住了自己的家財,至於國家要付出什麼代價,那是皇上要操心的事情,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著,一時還壓不到自己身上。
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人們都刻意不去想那條染血的手臂,不去想那手臂的主人,也盡量去忘掉,剛才看到手臂的那一瞬間,心頭的感覺。
珠兒看著,深深歎息了一聲。
因為她看到,在一片歡呼之中,一身石青色常服的太子,騎著白馬,帶著一百從人,悄悄出了禁宮的東華門,直奔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