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望族裏出來的小姐,一定是迂腐保守莊重又惹男人討厭的木頭型女人,看著就氣悶,他要真是過來了,那才是奇怪。
初春,我穿著縷金絲的嫁衣在房裏和衣而臥,隱隱約約聽見了蟄蟲驚醒的聲音。
“花珠,你出去看看吧。”
隔著重重簾幕,在香氣馥鬱的房內低低喚她。
她應了一聲,去往湖邊。聲音是從湖邊傳來的。
熏香嫋嫋,讓人昏昏沉沉,我不得清醒。
第二日天明時,小碧丫頭就慌慌張張闖進房裏來,正逢上我初起梳妝,舌頭頓時打結,“不……不好了,夫人,花珠姐姐淹死了!”
“是麼?”
桃木梳還在發尾,忽而明白了一件事。
初來就害死了我的丫頭,大約是個下馬威。
曲高陽三妻四妾一樣不落,我嫁過來時亦有耳聞。有地位,又有銀子,女人就都成了狗皮膏藥,見縫則貼,為個花心蘿卜爭風吃醋。隻可惜了我的丫頭。
她連連點頭,有些急躁,“您快出去看看呀!”
既然都已經是死了,我再去看,她會活過來麼?
“去打水來,讓我梳洗梳洗。”
她抬起頭,睜大了眼,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誒?”
我衝她微微一笑,“是衣衫儀容不整出去,萬一碰見了王爺禮數不周過錯大,還是沒有及時去看我的陪嫁丫頭過錯大?你算不清麼?”
哪怕知道,他根本不在這府裏,我碰上他,是萬分也不可能。
“算……算得清。”
她不敢抬起頭,隻用眼角斜瞟著我的神色,連忙退出去。
事後方才再來向我正式行禮,說是沒了花珠,梨管家另賞她做丫頭,願為夫人做牛做馬雲雲。
明知是眼線,卻不得推辭,隻好留下。
就如現下的情形一般,明知那湖裏怪異,明知花珠是被人推下了水,也還要裝作一切正常,從未起過疑心,從未覺得哪裏不對頭,裝作賢良溫淑的夫人。
哪怕他曲高陽連汗毛都未碰我一根。
四個月,除了拜堂之時,聽見過他的笑聲,連身高相貌都不曾知曉,就住到了湖邊,一季都在聽哪裏嚶嚶泣泣的聲音,我齊素何曾過得這般窩囊。
“小碧。”
她垂首站在廊側,聽聞聲音,抬起頭來,“夫人?”
“如果,我沒有說睡不著讓你端藥過來的話,晚飯時送過來的補湯裏就不要再放安眠的藥材了。還有,熏香裏加的九徽香真的太膩,我昏沉一兩日沒什麼,昏沉四個月,還真是有些不舒服。沒有必要的話,也不要再點了。”
“夫人……”
她擺起手,眼神有些驚恐,“不是我……”
“我知道。”
我微微笑了笑,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隻是提醒你,不要太做過了。”
她身體有些發顫,腿一軟,幾乎就要跪下,我伸手扶住,頭側到了丫鬟的耳邊,輕聲細語,“不管你背後是誰撐著,畢竟我是夫人,你隻是個丫頭,真的要捅出來,你也隻有被拿來擋命的份,你,不會不知道吧?”
鬆手,衣裳稍稍華貴的丫頭立刻跪倒了地上,臉色發白冒汗。
幾米處另外守夜的丫鬟看見,以為是出了什麼事,連忙跑過來,扶起小碧,有些不知所然。
“小碧姐,你還好吧?”
小碧猶自驚嚇,自然沒有應聲,我撚了撚披肩,衝另來的丫鬟微笑,“女孩子家身子薄,這站著守夜,哪裏是你們做的活兒?你小碧姐姐想必是累著了,你陪她一塊兒去歇著吧!今日就不必再守了。”
她似乎還是有些猶疑,“可是梨管家……”
“梨管家要是問起,就推到我身上好了。”
我歪歪頭,指向丫鬟們住的側院,“不會有事的,去吧。”
她唯唯應了一聲,扶著小碧回去。我抬頭望向前方,湖水沉靜,無波無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