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剛才那一窩人馬留下的。
齊素接過來一看,密密麻麻的,都是些亂七八雜的打油詩。
大體好像都有謀反之意。
還有一些是另外用漆皮圈出來的,末尾是用紅漆寫的一些批注,“十一月中,東宮太子即亂,逐逆賊高平。處:武陵溪。”
自來到赤比之後,她就很少再關注京都的消息,哪怕是在肅州,遲度關就在眼前,她也隻是這麼淡淡的看著它,不曾在意。
原本是該扔掉或是上呈給都督,但結尾處的三個字卻像針一樣紮了她的眼。
武陵溪。
武——陵——溪。是什麼意思?
她飛快地轉頭,先前的一批人馬早已不見蹤影,追不上了。
她深吸了口氣,合攏皮卷,又將它塞回了侍衛手中,“你先回去,交給都督,我們隨後跟上。”
這一場鬥爭,太明顯了。
什麼也沒有發生,隻留下這一卷羊皮,她又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太明顯了。
身體有細微的發抖,就算是在寬大的盔甲之下,也猶自看得出這一陣陣戰栗。銅皮都在輕輕作響。王臣拉著馬,徐徐跟在一旁,不自覺走到了前麵,似乎想為她擋一點風,有些奇怪,“將軍,你很冷麼?”
自齊夙來時便是清清瘦瘦的,臉皮白淨,麵向清秀的少年將軍,他總是疑心將軍大概是有娘胎裏帶來的病症。
“沒事……”她揚起頭,她突然放手抽了馬一鞭子,坐騎吃痛,飛快跑出去,揚起黃沙陣陣。
伸手的侍衛們皆是一愣,等反應過來,也變紛紛抽馬,陸陸續續奔跑著跟上。
齊素在回來之後見了都督,兩人商討了一下,她卻極少應聲。
那時都督正在堂內喝茶,她脫去了頭盔進去坐下,羊皮卷正攤在桌子上。
“我在昨日也接到了聖上的傳書了。”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來,“勤加操練。”
都督起身又要進去,齊素一激動,連忙站起來,“是真的麼?”
都督正在撩簾子的動作忽而一滯,慢慢放下,又回轉身來,轉頭盯著他。
齊素繼續往下,有些結巴,“中原的內亂……我們不必插手的……”
“大皇子需要曆練。”
都督盯著她,很久才冒出這麼一句話。
“這乃是聖上的原意。”
齊素心在這一瞬間立刻沉底,慌亂地點點頭,“都督好好休息,屬下告辭。”
抱著頭盔出去,卻有些站立不穩,連忙伏在欄杆之上喘氣。
這不是在開玩笑。
烏丸邦要打戰——另外一頭,就是她的國家。
她的父親勢必要上戰場,鎮國大將軍廉頗未老,還有……武陵溪,魔障一樣的武陵溪……又是什麼隱蔽的含義?
首要便是遲度關,一定是要從肅州入手。
她……終究還是淡泊不下去。
終究還是要和這些人扯上關係。
哪怕僅僅隻是內亂,哪怕沒有牽涉到赤比,她睜著眼在床上,盯著頭頂的床幃,眼睛不眨。
她也一樣會是現在這樣。
如果曲高平有事,那麼曲高陽……勢必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她以為她已經不在意很多人,到頭來卻發現,高陽,流歌——甚至還有烏丸邦,和遊,她一個也放不下。
躲避不及,以為做得堅決,其實不然。不過是害怕。她忽而在黑夜之中綻放出一個笑容,“我原是這樣念舊的人。”
念舊到自己都恨,恨自己怎麼這麼不中用。隨隨便便見的人,隨隨便便發生的事,她一樣也忘不了,每一樣都會在心頭糾纏,每一個人都在意地過分。
怕到連我自己也害怕的地步,不敢表現出來,不敢讓人知道,都好像諷刺一般。
她臉上忽而又生出了那一股譏諷之色,“天,想必是故意的。”
“想必是從不想讓我好過。”
“從來都由不得我。”
她絮絮叨叨的一條一條羅列,慢慢數下來,直到最後一句。
“本非我所願。”
又想起了流歌說自己為何這樣貪心之時的神色,眉頭緊鎖,看她如同幼,“又是這樣。齊素,又是這樣。”
她在黑夜之中立刻緘口。
卻發出了一陣怎麼掩也掩蓋不住的悲鳴,是抽噎聲。
極力忍住了,卻還是哭過了。
今日的上朝,曲高平沒有再提城中危言聳聽之事。
並非是因為謠言已經平息——乃是因為,謠言,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
從京都散播出去,遍布全國,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不是他可以控製,也不是他可以訓斥史文遊或是質問朝中官員們可以解決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