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由那時的熱血少年變成現在老奸巨猾的狐狸,曆時太多,反而會愈加迷茫,究竟想要的而是什麼?
為何要告訴十三王,為何在聽見這一係列的傳聞卻從不加製止?
“聖上……”
他在轎子裏緩緩撫摸袖口,這便是帝崩前的一月,送他的官袍。
“臣,該……如何才不是錯?”
從德十四年,百年難得一見的連中三元之奇才史文遊於金鑾殿內踏上騰飛之路。
和這傳奇一般的人物不一樣,齊泰是自小就被眾人捧起來長大的少年將軍。
齊家是望族,將軍乃是世襲之職。
正常情況下,紈絝子弟通常都會走上兩個方向——要麼心安理得地接受家族給自己的一切,心安理得地做貴族,心安理得又成了紈絝子弟。要麼,就是像齊泰一樣,痛恨自己為什麼生在了齊家,痛恨他所有努力所有才華都要被掩蓋,冠之以齊家之後這樣的名義,仿佛一切的東西都不過隻是因為他姓齊,和他本身這個人,沒有半點關係。
將軍之位是世襲,但鎮國的名號,卻不是由齊家而來。
很讓他滿意的是,和齊家一點關係也沒有。
他是這一年的武狀元,但已經少有人記得。這一年,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元寶一樣的人物史文遊身上,他得了武狀元,有人唏噓,得知是齊家人,便就此緘口。
他從武場外一步步進來,捧起武狀元的戰袍,瞧見這些眼神,指骨連自己都握得生疼,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念,為什麼我要姓齊?為什麼要姓齊?!
是以,當一個人完全全拋棄了你的姓氏,說,“朕素聞京都少年郎多有為,今見汝,方知此言不虛也!”
你便恨不得流淚,一心要為他出生入死,少年將軍不負厚望,評定四方蠻夷之亂,安撫疆土,聖祖帝封鎮國之號。再也沒有人看他之時,總要不望提醒,這便是齊家的人。
他們說的是,這是鎮國大將軍,齊泰。
齊,已經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了。
很多人不能理解,為什麼那麼多人願意為聖祖帝出生入死,但……他蹙了蹙眉,抬手放下今日的茶水,“前些日子從杭州帶回來的那批茶煮完了麼?”
管家立刻在下首上前來,有些小心翼翼,“這是聖上去年禦賜的一批茶,您從杭州帶回來的那一批……暫時還沒有續上,所以就先換著了。”
“先擱著……用普通的毛尖就好。”
他把茶杯放下,掃向了旁邊等候吩咐的管家,“快一些。”
“誒。”
他便又長長歎了口氣,倘若你是真的又見到過這麼一個人,恐怕就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了。
這麼多年了,“浣吟……”
他抬頭望向牆壁上懸掛的畫像,畫裏的女子端莊美麗,嘴角微微噙著一絲笑,十分柔和。
這麼多年了,卻還是像在昨天。
娶了你,生了齊素,齊素出嫁,很多事情都一一過去,再也不會想起,唯獨是這一件,猶自曆曆在目,就好像在昨天。
昨天。
昨天聖上的口諭來了。
是貼身的劉公公來傳,神色緊張,似乎……聖上情況有些危急。
他匆匆忙忙從府裏出去,跟著進宮,一路忐忑不安。
聖上身體一向不大好,春夏還好一些,如今快要入秋,好像又有些嚴重。雖說一直都沒有斷過藥,偶爾大家也就習慣了,以為不會出什麼事,然而耗著耗著,終究是要耗完的。
他那一日去麵聖,是在病榻之上。
劉公公領著他進寢宮,而不是去禦書房,他便察覺到事情好像有些嚴重。
聖上一向很較真,從不在臣子麵前逾越禮儀,不在禦書房召見,而換到了寢宮,難道已經虛弱到這個地步了麼?
穿過重重疊疊的帷幕,一路都是明黃色調,直到龍床,聖上竟然還在床上擺了一張小塌,上麵是堆積如山的奏折,頭上是病人常帶的護額。見到他過來,有些吃力地轉身衝他笑了笑,“大將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