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警方的辦案思維,這個推斷是可以成立的。所以我要在別人調查你之前,排除你的嫌疑。”
姬萍萍忽然笑了,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實你還是覺得我有重大作案嫌疑,與其讓別人來調查證實我是殺人凶手,還不如讓我的前夫來掌握我犯罪的證據,因為隻有這樣,你才能幫我,幫我脫罪,甚至是包庇我,對嗎?”
秦漢川搖頭說:“那隻是你的想法,我來這裏的目的,隻是想早點查明真相。”
走到一樓客廳,坐下之後,他說:“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姬萍萍說:“當然可以。”
秦漢川看著她,表情漸漸嚴肅起來:“你經常坐你丈夫的車嗎?”
“不能說經常坐吧,但有時候會坐。我們學校有通勤車,正好經過我們小區門口,所以一般情況下,我都是坐學校通勤車上下班。”
“你最近一次坐你丈夫的車,是在什麼時候?”
姬萍萍想了一下,說:“應該是4月24日,也就是他出事的前一天傍晚,那天放學後,學校開會,等到散會的時候,學校的通勤車已經走了。剛好他在學校附近辦事,所以我就給他打電話,叫他順道過來接我下班。我們回到家的時候,大概已經是晚上7點半了,吃過晚飯,大概8點多的時候,他又開車出去見了一個客戶,再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12點了。”
“那天晚上,他的車一直停在車庫裏嗎?”
“傍晚載我回來的時候,停在門口的花壇邊,晚上回來才鎖進車庫。”
“那天你們學校開的什麼會?是臨時通知的嗎?”
“是一個關於校園安全教育的會議,教育局的領導也來了,會議通知是學校前一天用手機短信發送給每一位與會老師的。”
“那麼歐陽昭24日晚上出去會見客戶,是臨時約定的嗎?”
“也不是,那天是星期一,他每個星期一晚上都要出去的。”
秦漢川皺起了眉頭,看著她:“他每周一晚上都要出去會見客戶嗎?”
姬萍萍沉默片刻,說:“好吧,其實我知道,會見客戶談生意,隻是他的借口,他在外麵包養了一個女人,每周一和周三晚上,都要去那裏鬼混,有時半夜回家,有時徹夜不歸。”
秦漢川“哦”一聲,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做夢也想不到姬萍萍離開自己,跟歐陽昭結婚後,竟會過得如此屈辱與辛酸痛苦。
“我跟他結婚之後才明白,他之所以要娶我,完全是為了圓自己大學時代的初戀之夢,尤其是我不能跟他過夫妻間的床笫生活之後,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更加冷淡了。”姬萍萍把目光投向窗外,聲音平靜得出奇,仿佛是在講述跟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事情。
秦漢川心裏一陣隱痛,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萍萍,我不知道這些年,你竟過得這麼苦,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姬萍萍把手從他掌心裏抽回來,淡淡地說,“秦警官,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秦漢川定定神,接著問:“案發當日早上,你是幾點鍾離開家的?”
姬萍萍說:“那天班上有我的早自習課,我很早就起床,在家裏吃過早餐,大約6點40分左右,就已經在小區門口坐上了通勤車。”
“你離開家的時候,你丈夫在幹什麼?”
“他在睡覺,他一向都起得很遲。”
“最後一個問題,4月24日晚至25日早上,你有沒有進入過車庫?”
姬萍萍搖頭說:“沒有。”
秦漢川看看表,已經是夜裏9點多,他想了一下,該了解的情況,都已經了解過了,便起身告辭。
臨出門時,他又想起什麼,回頭說:“明天我的同事可能會過來核實一些情況,你隻要盡力配合就行了。”
姬萍萍點頭說:“我知道了。”
經過小區門口的保安室時,秦漢川看見保安隊長正在裏麵值班,就走進去,請他調看了4月24日晚至25日早上的相關視頻,證實姬萍萍並沒有說謊,歐陽昭那輛白色寶馬在4月24日半夜開進車庫之後,車庫自動門旋即鎖上,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歐陽昭開車上班,期間並沒有人進入過車庫。
6
案情分析會,第二天下午在重案二組舉行。
果然不出秦漢川所料,分析會一開始,就有人提出,應該將死者歐陽昭的妻子姬萍萍,列為重點嫌疑人,原因是,她是歐陽昭死亡的最大受益者。
秦漢川沒有說話,隻是拿眼睛望著文麗。
上午文麗已經找姬萍萍詳細調查過,她看了提議將姬萍萍列為重點嫌疑人的那個年輕警員一眼,說:“從我目前調查的結果來看,姬萍萍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她得出這個結論,主要是基於兩個原因。
第一,歐陽昭與姬萍萍的夫妻關係,雖然算不上有多麼和諧,但也還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所以姬萍萍沒有足夠的作案動機。
第二,目前並沒有發現姬萍萍作案的證據。姬萍萍最後一次接觸丈夫的白色寶馬車,是在歐陽昭死前一天,也即4月24日傍晚,因為學校開會,她錯過了通勤車,於是打電話叫正在學校附近辦事的丈夫開車來接她。晚上7點多,夫妻二人回到家,歐陽昭把車停在門口花壇邊,姬萍萍下車後,就沒再接近過小車。
當晚8點多,歐陽昭開車出去會見客戶,半夜時分,他回到家裏,把車開進車庫,並且鎖好車庫門。所以那隻爪尖上塗有致命蛇毒的黑貓,隻能是在這之後,至第二天早上歐陽昭把車開出車庫之前,這段時間內被凶手放進寶馬車裏的。
要完成這項工作,凶手至少要拿鑰匙打開兩道門,一個是車庫門,一個是小車門。按常理推測,姬萍萍是最有機會趁丈夫熟睡之後偷走其鑰匙完成這兩個步驟的人,可事實上,根據監控探頭所拍攝到的視頻顯示,她在那個時間段內,根本就沒有進入過車庫,甚至連車庫周圍五米之內,她都沒有靠近過,所以她作案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毒殺歐陽昭的凶手,隻能是另有其人。這個凶手,至少要符合兩個要求,知道歐陽昭有恐貓症,有機會複製歐陽昭的車庫和小車鑰匙。當然,符合這兩個要求的,應該是跟他關係比較密切的人。
“監控視頻有拍到凶手進入車庫的鏡頭嗎?”李鳴問了一句。
文麗說:“這正是現在最讓我們迷惑的事。車庫前麵的監控視頻顯示,那個時間段內,根本沒有任何人進入過車庫,而且我們還調看了小區其他監控視頻,那個時間段內,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員進入過小區。”
李鳴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說,那隻毒貓,是被凶手隔著牆壁,像變魔術一樣變進歐陽昭的寶馬車的嗎?”
重案二組的其他組員都善意地笑起來。文麗看著大家,臉就紅了,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可靠的理由來反駁李鳴的話。
秦漢川想了一下,說:“這個案子,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找到重要線索。但在這裏,我給大家提供兩個偵察思路,第一,監控視頻是我們警方搜集證據的重要途徑,但不是唯一途徑,我們可以相信它,但不能迷信它。第二,剛才說到了歐陽昭死後的最大受益人,其實並不止他老婆姬萍萍一個人,比如說他4S店的其他股東,生意上的競爭對手等等,都是。咱們可以從這些方麵入手調查一下。有什麼新情況,隨時向我彙報。”
因為缺少決定性的線索,這次案情分析會,並沒有確定以後的具體偵查方向,會議結束後,重案二組的人還是接著進行外圍線索排查。
兩天後,文麗向秦漢川彙報了一條重要線索。
這兩天,她重點調查了歐陽昭在案發前一段時間內的手機通話記錄,發現案發前一晚,在晚上8點33分歐陽昭開車出去會見客戶——這個時間點已經從小區監控視頻中得到證實,到他半夜12點回到家,這段時間內,他一共撥打和接聽了十餘通電話。
文麗把所有他撥打或接聽過的號碼,都詳細調查過了,一個叫蔡盈的女人,引起了她的注意。這個蔡盈是在當晚11點24分給歐陽昭打電話的,通話時間隻有53秒。而這個蔡盈,正是歐陽昭4S店第二大股東廖奔馳的老婆。歐陽昭的這家豐田4S店,是由四個大股東合資經營的。歐陽昭占35%的股份,是對公司有實際控製權的第一大股東,第二大股東是廖奔馳,占30%的股份,其他兩個股東所占股份均不足20%。
秦漢川問:“這個蔡盈,為什麼給歐陽昭打電話?”
文麗說:“很簡單,她在查崗,查她丈夫的崗。”
文麗說,她已經跟這個叫蔡盈的女人正麵接觸過。蔡盈告訴她,那天晚上,她丈夫說要出去跟歐陽昭一起會見一個大客戶,到了深夜11點多,她仍然不見丈夫回家,懷疑丈夫是不是找借口出去鬼混了,於是給歐陽昭打電話,問他廖奔馳是不是跟他在一起?歐陽昭當時回答說,是的,並且告訴她老廖可能要晚點才回去,叫她不要擔心。
大約午夜12點40分的時候,廖奔馳回到了家。蔡盈問他為什麼回來這麼晚,他說今晚陪的這個客戶很難侍候,一直談到半夜,才把合同搞掂。因為公司老總歐陽昭喝了一點酒,這段時間交警在路上設卡查酒駕查得很嚴,歐陽昭不敢開車,就叫廖奔馳幫他把車開回去。他開著歐陽昭的白色寶馬,一直把他送到他所住的金盆山小區門口不遠的一個拐彎處,歐陽昭才自己動手把車開進去,而廖奔馳則在街上打車回家。
秦漢川終於意識到這條線索的重要性:“這麼說來,那天晚上,最後一個接觸過歐陽昭的寶馬車的人,並不是姬萍萍,而是他們這家豐田4S店的第二大股東廖奔馳?”
“如果蔡盈說的是真話,那這個結論是完全可以成立的。”文麗想了一下,又說,“而且我覺得,那隻黑貓,很有可能就是廖奔馳下車的時候,悄悄留在歐陽昭的寶馬車裏的。”
“你的意思是說,廖奔馳先在黑貓的爪子上塗上蛇毒,然後將這隻貓用一個袋子裝起藏在某處,晚上會見客戶的時候,他故意勸說歐陽昭喝一點酒,然後就以害怕交警半夜查酒駕為由,替他開車,並且趁機把這隻貓提上車。當他把寶馬車開到小區門口,自己下車的時候,悄悄把黑貓從袋子裏拿出來,放在了車上。”
文麗點頭說:“我想應該是這樣的。”
秦漢川摸著下巴說:“那好吧,如果你的這個推理能夠成立,那後麵發生的事,就無法解釋了。廖奔馳在半夜12點的時候把貓放在歐陽昭的車上,他是怎樣做到讓那隻貓第二天才對歐陽昭發動攻擊的?”
“我想這隻貓具體在什麼時候向歐陽昭發起攻擊,廖奔馳是沒有辦法控製的。他把車交給歐陽昭後,歐陽昭自己開回家的過程,應該有幾分鍾吧。也許廖奔馳原本的打算是,貓一放到車上,他剛一離開,就會被歐陽發現。他知道歐陽昭有恐貓症,一定會對這隻貓做出粗魯的舉動,那隻性格暴躁的野貓向歐陽昭發起攻擊,甚至是抓傷他,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了。但是不知是那隻貓受驚嚇了,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它被放進車裏之後,並沒有發出聲音,歐陽昭自然也就沒有發現。他回到家,把車開進車庫,鎖上車門時,自然把貓也鎖在了車裏。第二天早上,他一打開車門,被關了一夜的貓終於忍耐不住,向他伸出了毒爪……”
秦漢川抱著胳膊肘在辦公室踱了一圈,一邊思索著文麗說的這種可能性,一邊道:“如果你的推斷正確,那麼現在困擾我們的最大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文麗明白他的意思,說:“你是說凶手到底是怎樣在沒有被車庫門口的監控探頭拍到的情況下,將黑貓放進小車裏的這個難題吧?”
秦漢川點點頭說:“是的。”
文麗請示說:“那咱們現在要不要立即刑拘廖奔馳?”
秦漢川擺手說:“現在還不是時候。所有一切證據,都還隻是咱們的合理推測,警方手裏並沒有真憑實據,現在拘留他,隻會打草驚蛇,一旦他有了防範心理,咱們再要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那就更困難了。”
“那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秦漢川想了一下說:“我看這樣吧,咱們兵分兩路,分頭行事,你跟李鳴兩個去調查支撐你這個推斷的證據,我去調查廖奔馳的作案動機。不過你們要記住,在咱們決定正麵接觸廖奔馳之前,一定要小心行事,不要驚動他。”
文麗點頭說:“好的,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