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證之罪:修訂新版 Part 1 請來抓我(3 / 3)

大家紛紛點頭,在這裏開會的都是老刑警,他們都是唯物論者,知道凶手肯定不會飛,是個正常人,一定是用了某種手段而已。但社會上的普通人不一定會這麼理性,各種傳言一散播,就會給警方接下來的工作帶來各種麻煩——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案子傳得越玄,上級領導對限期破案的要求自然越強烈,他們的辦案壓力也更大了。

趙鐵民已經是支隊長了,手下直接管著幾百號人,這案子即使破不了,他也不過是麵上無光,倒不至於受處分,不過他一直想進省公安廳的領導崗位,案子盡快告破的話,能為他的前途加分不少。所以在案子趨於明朗前,他不想輿論方麵壓力太大。

趙鐵民接著道:“這件事暫且放到一邊,大家回去都想想,看看有哪些辦法能做到不留腳印。現在我們先綜合分析一下五起案子的共同點。第一個共同點,加上今天這個,五名被害人均為刑釋人員,而且犯的罪都不輕,有強奸的,有盜竊的,有故意傷害的。”

一名老刑警道:“趙隊,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在法外製裁犯人?”

趙鐵民道:“通常命案的犯罪動機,無非是過失殺人、劫財、仇殺。這五起案子顯然不是過失殺人。而所有死者身上財物完好,自然也不是劫財。看樣子似乎就剩下仇殺了。可是根據之前的調查,幾名死者完全互不相識,也找不出有任何可疑人員是跟他們全都結仇的。所以仇殺的動機也站不住腳。排除這三個常規犯罪動機,再結合五名被害人均是刑釋人員,我認為凶手想替天行道,法外製裁的可能性很大。”

楊學軍道:“可是我看過五名被害人的資料,他們當初犯罪被抓判刑時,量刑基本合理,並沒有被輕判啊。”

趙鐵民道:“也許在凶手看來,他們所犯的罪應該被判死刑。”

一名犯罪心理學專家點頭認同:“從犯罪心理學的意義上說,這名凶手自認為是正義的化身,想要替天行道。他不屑法律的判決,而是依照自己心目中的量刑標準行事。”

另一名老刑警不以為然道:“可是其中有名被害人隻是個盜竊犯。盜個竊也該被判死刑,凶手是不是瘋了?”

趙鐵民思索了一下,覺得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便道:“那殺人動機這個問題權且先放一邊,對犯罪動機的分析對這次的案情幫助不大,光憑動機我們無法勾畫出凶手的具體特征。再來說說五起案件的第二個共同點,凶手每次犯罪後均在現場不遠處丟棄了作案工具,而且每次都用繩子作案。凶手為什麼每次都用繩,而不用刀具?用刀具殺人更快吧,而用繩勒死對方,如果被害人反抗能力強,凶手很可能會失敗。”

手下均搖搖頭,表示不解。如果成心要謀殺,用刀具是最快捷、成功率最高的手段,幹嗎每次都把人勒死?

趙鐵民繼續道:“第三個共同點,凶手每次用的都是兩頭帶木柄的體育課跳繩,均在上麵找到了凶手的指紋。難道凶手不怕指紋對自己構成威脅?”

楊學軍道:“或許此人並未意識到留下指紋是對他的威脅。”

“不,”趙鐵民堅決地搖搖頭,“從五起案件看,我們到現在對凶手的基本輪廓都沒掌握,可見此人一定具備了相當的反偵查意識,不會沒想到指紋對他的威脅。”

另一人道:“我想此人在第一次犯罪時,經驗不足,殺人後慌亂地丟棄了犯罪工具。此後犯罪中,他知道警方已經掌握了他的指紋,繼續掩飾也沒有必要,所以索性每次犯罪後都丟棄作案工具,把指紋給我們看。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挑釁,和他留字條的行為一致。”

趙鐵民道:“這倒是有可能,隻是我們在以往幾次辦案過程中,都采集了附近大量居民的指紋進行比對,始終找不出凶手。”

那人道:“比對沒辦法把所有人的指紋都采集到,肯定有漏網之魚,而且凶手是否住在附近也不好說。”

趙鐵民道:“我想凶手應該是住在城西附近的,因為五起命案均發生在城西一帶,也都發生在晚上。如果凶手住在其他區域,總是晚上過來踩點,伺機襲擊,就太費周折了。”

那個警察有些無奈:“可現在人員流動性太大,如果凶手有心避開上門采集指紋的警察,也是很容易做到的。”

趙鐵民點點頭,繼續道:“第四個共同點,凶手每次犯罪完成後,都在現場留下了‘請來抓我’的字條,足見他挑釁我們警方的意思。而他五次都把一根利群煙插進死者嘴裏,這就更想不明白了。”

楊學軍道:“或許是凶手故意想留點莫名其妙的線索,誤導我們的偵查方向呢。”

其他人也點頭認同,道:“隻能這麼解釋了,否則留根香煙毫無意義。”

楊學軍又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查下去?”

趙鐵民道:“接下去的偵查分幾個方向同時進行。第一,學軍,你的人負責調查監控和走訪被害人的人際關係;第二,宋隊,你安排人拿著凶器繩子,調查城西一帶的文具店,看看能否找出來源,另外,‘請來抓我’這張字條,讓省廳的物鑒專家鑒定油墨和紙張,看看能否有所發現;第三,多派幾隊人馬對文一西路一帶的居民進行大量走訪,詢問昨晚是否有人見過異常的人或事,包括近期出現在附近的可疑人員。希望這三項工作能夠有好消息,否則的話,隻能用最後一招,廣泛采集指紋比對了。這次死者留下了‘本地人’三個字,大家要重點留意的是本地居民。”

散會後,趙鐵民剛回辦公室,一名手下跑進來,道:“剛得到一條重要線索。”

昨天半夜城西當地派出所接到一名女性報案,說她從酒吧下班回家時,被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挾持,拉進附近的綠化帶中進行猥褻。猥褻的時間與命案發生的時間重合。而猥褻的地點,就在案發點旁,離案發的那塊水泥空地僅五六十米,中間隔了片景觀綠地和幾排樹。

趙鐵民頓時睜亮眼睛:“難道昨晚猥褻女性的家夥就是凶手?”

他眯了下眼,看來有必要先對昨晚的猥褻案調查一番了。

6

一早,趙鐵民剛到單位,楊學軍就找上他:“分局拿來了猥褻案的資料。據說這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過去幾個月多次在半夜挾持猥褻女性,每次都是半夜把獨自回家的女性強行拉進綠化帶,持刀威脅,隨後進行猥褻。猥褻完成後,還囂張地恐嚇幾句,然後大搖大擺地走了。新聞也多次報道過。”

趙鐵民瞪眼道:“那怎麼還沒抓住?”

“那家夥都是在沒人的路段蹲點等待夜晚獨自回家的落單女性,伺機下手,所以一直沒被當場抓獲。分局一開始就立了案,但局裏案子太多,那家夥沒有把猥褻上升為強奸或造成其他的人身傷害,也並未搶劫女性的財物,沒有引起局裏足夠的重視。但是近幾個星期那家夥的作案頻率明顯增加了,平均每兩三天就犯罪一次,立案在冊的已有八名女受害人,所以分局加大了夜間的巡查力度,也通過周邊監控查找嫌疑人。但此人始終戴著帽子,拍不到正麵臉部特征,調查沿路監控後,還發現他有個怪癖。”

趙鐵民瞧著楊學軍臉有異色,奇怪地問:“什麼怪癖?”

楊學軍歪歪嘴,道:“沿路監控幾次追蹤到他半夜跑進一些小區,在小區的電梯裏拉屎。”

趙鐵民摸了摸額頭,抬起眼皮道:“跑進電梯裏拉屎?單純是拉屎?”

楊學軍點點頭:“是啊,每次他都是戴個帽子,走進電梯,然後當著電梯監控的麵,脫下褲子拉屎,還不擦屁股,拉完後又離開小區。”

這是什麼心理?

趙鐵民心裏泛出一種怪怪的感覺。

看樣子是個變態,這變態會是連環命案的凶手嗎?他無法確定。

趙鐵民接過分局的卷宗,瀏覽一遍,想了想,道:“聯係過前晚報案的女性了嗎?”

“約過了,我準備等下就過去跟她詳細了解情況。”

“好,她家住哪兒?”

“就在文一西路往北,位於浙大西南麵的一個小區。”

“浙大?”趙鐵民凝神站在原地,提到浙大,他想到了一位老朋友,那家夥應該有辦法解釋凶手沒有留下腳印的問題。他頓了頓,道:“好,待會兒我跟你一起過去。”

“你要親自過去?”楊學軍顯得有些意外。

以往這種基礎調查工作,幾乎都是楊學軍這些普通偵查員負責的,趙鐵民是市刑偵支隊長,相當於分局的正局長,這個級別的警官,很少親自參與破案,大部分時間都是給予一些“理論指導”,做些“批示”,更不可能親自去做基礎調查了。

趙鐵民點點頭:“對,一起去。”

一小時後,他們到了女孩家。

女孩姓劉,北方人,租在城西這套出租房裏。

趙鐵民看她的長相,盡管早上未化妝,但也算是個美女,著裝也很顯身材。

女孩自稱在酒吧當服務員,所以基本上白天休息,晚上出去上班,通常半夜回家,回家時間多在深夜12點。由於前晚受了驚嚇,她請了一天假,昨晚並未去上班。

對於女孩的基本情況,趙鐵民就簡單問了這麼多,至於女孩單純是酒吧的服務員,還是另外有兼職的生意做,與案情無關,他無意去探究。

了解大概情況後,趙鐵民道:“劉女士,關於前晚的情況,能否請你再詳細地跟我們複述一遍?”

“真能抓到那個變態佬嗎?”女孩回憶起前晚的場景,眉目中露出厭惡的神色。

楊學軍愣了一下,對於是否一定能抓到嫌疑人,任何一個警察都不敢打包票。他正想著怎麼應付,趙鐵民直截了當地回答她:“一定能。不過我們需要了解更多細節,你在派出所報案的筆錄還不夠詳盡。”

“好吧。”女孩點點頭,“前晚12點不到,我從公交車上下來,當時文一西路上沒看到什麼人,我往前走了一會兒……”

“大概走了多少米?”趙鐵民問。

“就是從公交車站往前走到那塊地方嘛,就一二百米。”

“嗯,好的,你接著說。”趙鐵民在本子上記了一筆。

“這時迎麵走來一個戴眼鏡的四十多歲的男人,長得……嗯……臉就是普通的臉,有點偏長,臉上沒什麼皺紋,頭發不長不短吧,看起來還挺幹淨的一個人。”

趙鐵民又打斷道:“他戴帽子嗎?”

女孩搖頭:“沒有,不過他背著一個單肩包,好像……好像是個古馳的大皮包,總之,那人看起來挺有錢的樣子,不是那種民工,當時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會做那種事。後來我聽派出所警察說監控裏拍到那人戴帽子,我想應該是他把帽子藏包裏了吧,如果他當時就戴個帽子出現在我麵前,我可能還會有所防備。”

趙鐵民點點頭,大晚上四周沒人,如果一個戴帽子的人向你走來,這副標準的壞蛋裝扮,無疑會讓被害人提高警惕。而對方沒戴帽子,裝扮很正常,看起來也挺幹淨,甚至還有其他被害人回憶起來,此人手上戴了串翡翠手鏈,整體印象都是他看起來挺有錢的樣子,誰都想不到如此文質彬彬的一個中年男子,轉頭就會把被害人拖進綠化帶進行猥褻。

女孩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繼續道:“我跟他擦肩而過,走了幾步,突然聽到背後腳步聲很快追來,我還沒反應過來,這畜生就把我的頭發拉住,把我往綠化帶裏拖,他手裏還拿了把刀,還說如果我喊出來,他就馬上殺了我。”

盡管已經過了一天多,女孩想到當時的場景,依然會嚇得瑟瑟發抖。

“根據你在派出所登記的情況,他猥褻你的方式是……”趙鐵民咳嗽一聲,還是把下麵的話說了出來,“他猥褻的方式是讓你幫他打飛機?”

女孩皺了皺眉,露出惡心的表情,低頭道:“不是,是他用刀逼著我,對著我打飛機。”

“不是你給他打飛機,而是他自己打飛機?”

“嗯。”女孩厭惡地點點頭。

“持續了多久?”

“一下子就射了嘛。”說完,女孩頓覺不妥,瞥了眼警察,見兩人表情都很認真,她忙補充一句,含蓄且溫婉地解釋,“一兩分鍾的事。”

趙鐵民神色尷尬,他們沒來得及叫上女警同行,這樣當麵問女受害人被猥褻的細節頗為不妥,但為了辦案,還是堅持問下去:“然後他就走了嗎?”

“是啊,他……他弄完,顯得很慌張的樣子,馬上逃走了,其實我更害怕,等他走了好一會兒才敢站起來,一直逃到小區門口,叫了保安,再報警,可是沒能抓到他。”

趙鐵民聽了她的描述,隱隱感覺其中哪裏不對,可一時偏偏想不出她的描述中到底哪裏有問題。隨後又確認了一遍犯罪地點,離命案現場僅五六十米,中間隔了些樹和綠地。

調查完後,趙鐵民讓楊學軍把警車開到了浙大,他決定找一位老朋友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