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今天一直加班到晚上9點多,郭羽才下班。

他拖著疲倦的身子上了公交車,坐了半個多小時才下車,向前走了一段,路邊是片大排檔。

此時,昨天的那個黃毛和幾個混混模樣的年輕人圍著一張露天桌子坐著,吃著燒烤,喝著啤酒。

郭羽一看到他們,就側頭往邊上走,他可不想惹上這些人,昨天被狠狠打了一記後腦勺的事他猶記在心,說實話,當時他很害怕,怕被那兩個流氓毆打。

那幾個小流氓今天倒沒注意到他,因為黃毛的視線被路過的一個漂亮女生吸引住了。那姑娘穿著黑色的超短裙,大腿纖長,上半身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小襯衣,看著像是個公司的銷售人員。

在酒精的刺激下,黃毛不管女孩旁邊還有個男朋友模樣的人,肆無忌憚地對同伴大聲笑道:“身材真好,屁股又圓又大,摸起來肯定很舒服啊!”同伴大笑起來,對著那個陌生女生吹口哨。

女生厭惡地瞪他們一眼,咒罵了句:“神經病!”

“哈哈,嘴巴好潑辣,我喜歡。”小混混叫著。

旁邊的男朋友對她道:“走吧,別理這些傻×。”

正當兩人要走的時候,誰知剛剛她男朋友說的話稍大聲了些,傳入了這群流氓的耳朵裏。黃毛當即站起來,喝道:“你媽×,你他媽罵誰傻×?”

她男朋友並不想惹事,看著對方人多又來勢洶洶,自己先膽怯了,但在公開場合,又在女朋友麵前,不想丟了麵子,他低聲朝向空氣說了句:“我又沒說你。”

“那你他媽的嘴裏嘀咕個××?”黃毛衝到他麵前,點著他的鼻子質問。

女孩連忙拉過她男朋友,嘴裏冷哼一聲,轉頭就快步走。

“沒種就別他媽跩!”黃毛見對方退了,以勝利者的口吻叫囂一句,順道又拍了一下那男人的後腦勺。

男人當即回過身,道:“你幹嗎?”

黃毛見對方居然還敢回身,於是走上前兩步繼續指著那個男的,道:“你他媽再多說一句?你他媽再多說一句試試看?”黃毛的同夥也紛紛站起身,走到了他們旁邊。

周圍人見起了糾紛,也都聚攏過來,口中勸著:“算了算了,沒事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雙方都消消氣。”

男人麵對五六個混混模樣的人,有些膽怯,不知所措。女朋友也害怕了,趕緊拉他:“算了,快走吧。”

男人冷哼了聲,轉頭要走。

誰知,黃毛突然飛起一腳直踹那個男人的腰部:“你他媽跟誰哼呢!”

黃毛的同夥見對方怯了,本來準備坐回去繼續喝啤酒,不想黃毛這麼忍不住氣,對方都要走了,還撲上去踹一腳,怕鬧出事,畢竟杭市城西一帶的治安一向管得很嚴,連忙上去拉住他,口中也勸著“算了”“繼續喝酒”等等。

男人在女朋友害怕的哭聲中爬起來,什麼話也不敢說,低著頭,和女朋友快速走開。

一旁看著的郭羽歎口氣,這種流氓簡直是社會的垃圾,但他對此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多叮囑自己幾句,下回遇到這幾個人,更要小心點,千萬不要招惹。萬一惹了這種人,他把你暴揍一頓,就算派出所抓了他,也隻能按治安管理處罰條例關個一兩天,他出來後還會找你麻煩。

這時,突然有人走到他身旁問了句:“這幾個家夥一直都這麼壞嗎?”

郭羽轉頭一看,是昨天麵館裏那個收養小狗的中年大叔,他點點頭,語氣顯得有幾分無奈。“這一片他們算是出了名的。那個人,”他示意黃毛,“好像叫小太保,算是他們的頭兒了,經常這樣。”

“哦。”駱聞點點頭,朝他微笑了一下,轉身離去。

“對了,師傅,你昨天帶回去的狗怎麼樣了?”

駱聞轉回身,道:“我看了下似乎都是皮外傷,應該過幾天就能恢複過來了。不過我想它大概是受了驚嚇,反正到現在都縮在窩裏,基本不太動,給它買了牛肉條,好像也不太喜歡吃,水也沒喝過,嗯……真有點麻煩。”駱聞淡淡笑了下。

“你以前養過狗嗎?”

“以前?”駱聞想起了八年前那條狗,不過那時他和那條狗接觸的時間很短,他點點頭,道,“養過幾個月,後來狗丟了。”

郭羽道:“狗不吃不喝,我覺得應該是到了陌生環境感到害怕,以前我養的狗都是這樣的,到新家頭幾天都膽子很小,過個三四天,狗習慣了就會又吃又喝,而且你這條有點像土狗雜交的,以後食量可大得很呢。”

“哈哈,是嗎?我養狗經驗少,以後還要向你請教。”

“我也很喜歡狗,隻是現在住這裏不方便養,回頭等狗傷好了,你把狗拉出來玩玩吧,我會教狗一些起立、坐下、叼東西的動作,訓好後可有趣了。”

駱聞在杭市三年,除了單位裏的同事,很少跟其他人接觸,也沒有什麼朋友。聽郭羽這麼說,駱聞有一種溫馨的感覺,朝他笑了笑:“好的,如果真能那樣,就太感謝了。”隨後,駱聞轉過身,掃了一眼那個黃毛,麵無表情地走了。

11

郭羽像往常一樣來到“重慶麵館”,看時間已經是晚上10點,店裏沒其他客人,朱家兄妹正在收拾店麵準備打烊。

郭羽正要離開,朱慧如看見了他,跑過來招呼道:“你要吃麵嗎?”

“呃……你們關門的話就算了。”他微微側過頭,麵對朱慧如,他總是害羞,不敢直視。

“沒關係,不差這麼一會兒。”朱慧如很熱情。

“嗯,那請給我來一碗餛飩麵。”

朱福來進廚房煮麵,朱慧如坐到了他麵前,好奇地問道:“你今天怎麼這麼晚?好像經常挺晚的?”

郭羽感覺自己的臉有些紅,他略低著頭,像是麵對老板,老實地回答著:“公司有時候要加班,沒辦法。”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開發……呃……就是程序員,電腦裏編程序寫代碼的。”

朱慧如拿出手機,把玩著道:“像手機裏的遊戲,就是用代碼寫出來的?”

“嗯,不過我不是做手機這塊的,我做的是網頁上的一些程序,就是你電腦上網時會用到的。”

“哇,好厲害,我就是以前不會讀書,覺得讀書好難,你肯定是學了很多才這麼厲害的。”

第一次有人誇自己“厲害”,郭羽笑著低下頭。

兩人聊了一陣,很快麵做好了。朱慧如一直坐在他對麵,他吃得很忐忑,似乎生怕大口吃,會有難看的吃相落入她的眼裏。他感覺這一刻很溫馨,也許……也許她對自己也有好感?可是他始終不敢吐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因為現在的他,養活自己尚且緊巴巴的,對於未來,他沒有太多的想法。

這時,黃毛獨自走到了店門口,朝朱慧如道:“喂,美女,弄個蛋炒飯,待會兒你送到河邊公園那兒來。”

朱慧如看到這家夥,當即皺起眉頭,表示出了厭惡:“我們店關門了,今天不做了。”

黃毛瞪著眼指著郭羽:“這不剛做了嗎?怎麼輪到我就不做了,什麼意思啊?”

“今天飯沒了,沒法做蛋炒飯。”

“飯沒了麵也行,趕快送來。”

“麵也沒了。”朱慧如顯然不想做他這單大概率不付錢的生意。

黃毛怒道:“你什麼意思啊,你!”

朱福來聞聲連忙跛著腳從裏屋跑出來,連聲道:“有的有的,您稍等,我去做。”

“哥!”朱慧如重重叫了聲。

黃毛拋下一句:“美女,我有事先走,等下你給我送到河邊的公園來,一定要你送來。放心,不會少你錢,順便把前幾次的錢一起付了。”說著,他掏出一張百元鈔票,放在桌上,又道:“多的零頭下次吃麵時算。”說完就走了。

朱慧如不情願地站起身,拿過一百元,放進抽屜裏,抱怨道:“哥,這神經病煩死了!”

朱福來勸慰著:“唉,沒辦法,做生意隻能多忍著點。你要不願送,等下我送過去吧。”

“算了算了,你腿腳——”朱慧如看著哥哥的瘸腿,道,“你還是留在店裏整理一下吧,我送去好了。”

郭羽凝神了片刻,小心地低聲問:“他為什麼要你把外賣送到河邊的公園那裏?”

“誰知道他搞什麼鬼。”朱慧如嘀咕一聲,想起前幾次送外賣,這黃毛對自己動手動腳的,送到河邊,萬一他想……應該不至於吧,這流氓是本地人,不會這麼大膽吧?還是以防萬一的好,朱慧如係上腰包,然後走到抽屜那兒,為了不讓哥哥擔心,她偷偷地拿出一把水果刀,放進了腰包裏。

很快,蛋炒飯做好了,朱慧如熟練地打包完,拎著外賣往西麵一條河旁的公園走去。

郭羽心中擔憂,她一個女生送外賣到那麼偏僻的地方給一個流氓,他不放心,可是他又保護得了她嗎?想了一陣,他還是鼓起勇氣,把麵錢留在桌上,也往河邊的公園快速走去。

12

麵館門前這條路往西走到底,七八百米的路程,是條景觀河,河兩邊都是草地和人工種植的樹木。那個所謂的公園其實隻是社區架了一些鋼質的健身器材,供市民鍛煉。冬天來這裏玩的人比較多,夏天的河邊蚊蟲很多,尤其晚上更甚,所以很少有人來。此刻夜已深,這裏更是闃無人聲。

朱慧如獨自提著外賣,走到公園處,看到黃毛正踩在扭腰器上左右晃著,她沒好氣地叫道:“喂,外賣給你送來了。”她放下塑料袋就準備走。

“別呀,美女。”黃毛叫道,他一隻手握著一聽啤酒,一隻手拎著一個塑料袋走過來,“今天難得涼爽,咱們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好不好?”

朱慧如懶得搭理他:“我沒空,要回去睡覺了。”

“別這麼不給麵子嘛,就聊一小時好啦,你看得出,我很喜歡你的。”黃毛覥著臉,一副油腔滑調的樣子。

“我真的走了。”朱慧如皺眉拋下一句,她一點都不想跟這流氓糾纏。

“哎呀,你這麼不給麵子嗎?”他走上來,拉著她手臂,“一起喝點酒,你看我買了一袋啤酒,就是想跟你多聊聊。”

“放開我!”朱慧如叫著,開始掙脫。

黃毛咯咯笑著,把她往裏麵的草地上拉。

朱慧如用力地拍打他的手:“放開!放開!你這樣我報警了!”

黃毛的手被她拍得發痛,又加上酒精刺激,他惱怒道:“我跟你說了這麼多遍,一起喝酒聊聊怎麼了!你別這麼跩,我告訴你!你坐下!”

朱慧如用力扭動手臂,掙脫開,正要逃,黃毛拋下啤酒,兩隻手一起抓住她:“今天老子非親親你不可!”說著,嘴巴就往她臉上湊。

“你放手!你放手!”朱慧如用盡全身力氣掙紮,拉開腰包,掏出水果刀,頂到他胸前,“你再弄!你再弄我捅過去了!”

黃毛退後一步,渾身散發著酒氣,冷笑著看她:“有性格,漂亮!”說著,又開始向前逼近,想要把刀奪過來。

朱慧如慢慢後退,和他保持距離,眼中充滿驚恐:“你……你再過來,我真不客氣了。”

黃毛依舊嬉皮笑臉:“你這樣是想謀殺親夫嗎?哈哈,把刀給我吧,坐下來一起喝酒,哥哥會很疼你的。”

“別過來,你別過來。”

突然,黃毛猛地向前衝,朱慧如因為害怕而本能地閉上眼睛,拿著水果刀向前亂刺。下一秒,她感覺手上有一股熱流,睜開眼,赫然看到黃毛的胸口和肚子上有三個血洞,其中胸口的那個血洞正一股股往外噴血,甚至濺了她一身。

朱慧如“啊”一聲叫,慌忙推了黃毛一下,顫抖地往後逃了幾步,黃毛整個身體竟直直向後仰麵躺下,隻發出幾聲沉悶的呻吟。他倒下後,出現在朱慧如麵前的,是瞪大眼睛的郭羽,他手裏還舉著一塊石頭,看到黃毛倒在血泊中,郭羽霎時嚇得麵無血色。

“怎麼……怎麼會這樣?”郭羽眼皮顫抖著望著在地上扭動的黃毛。

他做夢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他眼見朱慧如受辱,想上前幫忙,可他從小到大都沒打過架。他是個怯弱的人,不敢跟黃毛對打,鼓足了所有勇氣,拋開了黃毛日後找他麻煩、報複他的懼怕念頭,才撿起一塊石頭從旁邊跳出來,衝上去砸黃毛的腦袋。

可這一砸,使得黃毛向前撲去。朱慧如以為黃毛要強行奪刀,本能地一頓亂刺,結果把黃毛紮出了三個血洞。

這一秒,空氣中安靜得能聽見蚊子的嗡鳴聲,兩人都愣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地看著麵前的一切。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他們心中沒有一點預期和準備。

他倆都想著快點擺脫黃毛,誰也沒想到會釀成如此慘劇。

黃毛會死嗎?即便不死,以後的日子他肯定也會報複啊。而且,這……這要賠多少錢?

可就在兩人瞪大眼睛,頭腦一片空白之際,朱慧如瞥見了草地前此刻正站著一個人,她瞬間嚇呆了。

那人在原地停留了片刻,隨即朝他們跑過來。

13

駱聞站在草地前停留了片刻,隨即快步跑了過來,看到躺在地上滿身是血、手腳尚在一陣陣抽搐著的黃毛,愣了幾秒,轉頭對這對早已嚇傻的男女厲聲叫道:“你們都做了什麼啊!”

朱慧如一言不發,臉色慘白,瞪大了眼睛。

郭羽抽動著嘴巴,顫聲道:“快……快送醫院。”

駱聞蹲下身,看了黃毛幾眼,歎口氣:“心髒破了,救不活了。”

“救不活了……”郭羽重複著這句話,看著黃毛的手腳漸漸停止不動,眼淚忍不住直流下來。

駱聞看著他們兩人低頭哭泣,抿抿嘴,道:“你們還是快點報警自首吧。”

“報警自首……”郭羽愣了一下,隨即站立不穩,一下跌倒,“是……是他先要來非禮她的,這個應該算正當防衛吧?這樣……這樣要坐牢嗎?要……要賠多少錢?”他顯得頭腦混亂,徹底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