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都把住址留給了駱聞,心中雖然還有不少的疑慮,但看到這個中年大叔讓人充滿信賴的眼神和眉宇間隱隱的一份自信,他們也安心了不少。

但願這一切能如大叔說的那樣吧。

兩人走後,駱聞抿了抿嘴,對於現場的處理,他有十足的把握,唯獨擔心兩人太嫩,在接下來麵對警察的調查時會露出馬腳。那樣一來,連他自己都會被牽扯進去。自己那個做了多年的計劃也會麵臨破產。

幫助這對與自己無關的陌生男女,是否太多事了?

駱聞心中也感覺一陣莫名和悵然,也許是覺得他們的遭遇其實是自己的錯?也許是因為自己犯罪太多,所以想做件好事吧?可是這件所謂的“好事”,也是一種犯罪。

算了,反正幫都幫了,那就幫到底吧,給他們換一個嶄新的未來。

16

淩晨2點,駱聞開著他的奧迪越野車,依次載了郭羽和朱慧如,離開他們的小區,避開監控,開往自己所住的小區。

“這奧迪Q7,要一百多萬元吧?”郭羽坐上車後,左顧右盼。

“嗯。”駱聞應了聲。

“這……這是你的車?”郭羽很驚訝這個幫助他們的中年大叔居然這麼有錢。

“嗯。”

“真有錢。”郭羽顯得有些自卑地低下頭。

駱聞苦笑一下,沒說什麼。

他向來是個對物質利益看得很淡的人,不在乎開什麼車,住什麼房子。以前他還是個法醫時,由於他有高級技術職稱,屬於技術性人才,收入比普通警察高得多,還有公安部和省廳的特殊津貼,可他一直都生活得平平淡淡,從來不去想怎麼花錢。按他的級別,單位可以給他配輛高級車,但他謝絕了,因為他不會開車。單位領導甚至說給他單獨配個司機,他也謝絕了,因為他不想招搖。直到三年前辭職後,他才特地去學了車,又買了這輛車。

很快,車子開進了一個當地有名的高檔小區。在地下車庫停好車後,駱聞道:“下車後,你們跟著我走,必須跟在我身後。因為地下車庫裏有幾個監控,我知道監控位置,會帶你們繞開監控區域。待會兒我坐電梯,你們不要坐電梯,我家在七樓,你們倆從樓梯走上來。同樣,電梯裏也有監控,不能讓監控拍到你們。盡管警方最後查到這裏的監控的可能性極小,但如果出現萬一,查到我們三人半夜在一起就會無法解釋。所以,謹慎起見,還是多費些工夫吧。”

“您為什麼對哪裏有監控都一清二楚?”郭羽問道,他想起之前駱聞說麵館門口那條路上,隻有十字路口有唯一一個監控,叮囑他一定要背著朱慧如走過去。

駱聞敷衍地笑了下:“大概是職業病吧。”

郭羽和朱慧如愈發感覺麵前是個深不可測的人,他想到的事,他們根本想都沒想過,便不再有疑惑,完全按照駱聞的指示做。

郭羽和朱慧如從樓梯走到了七樓,坐電梯上來的駱聞已經打開了門,伸手示意請兩人進去。

房子很大,顯然要花不少錢,不過裝修簡單得幾乎可以用寒磣來形容。地上鋪著常見的廉價白色大瓷磚,牆麵是最簡單的白色塗料粉刷的,沒有貼過牆紙,連通常的背景牆、張貼畫都沒掛,網線、電視線隨意鋪在地上,沙發等家具也都是很普通的布藝材料,窗簾用的是辦公室裏常見的單調的遮光簾,臥室的門敞開著,裏麵隻有一張床和兩個床頭櫃,連台電視機也不放,床上隻有一床被子,客廳裏倒有台電視機和電腦。

郭羽看了一圈,好奇道:“這房子是您剛買的嗎?”

“也不算吧,買了好幾年了。”

“那……那怎麼不裝修一下?”

駱聞尷尬道:“這不是裝修過了嗎?”

“這個……”兩個人都有點無語,這裝修和他們出租房的差不多,甚至比出租房的還差。

駱聞撓撓頭笑道:“我不太懂這些,反正我一個人住,能住就行了。”

朱慧如打量著房子,她很快注意到了牆上的唯一一件裝飾物,是個很簡單的相框,裏麵塞著一張小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的合影,裏麵的男人是這大叔年輕十歲的模樣。朱慧如指著照片道:“這……這是您太太和女兒吧,她們怎麼不在家?”

她剛問完又覺後悔,她看到臥室床上隻有一床被子,其他房間都空著,就說明他太太和孩子並不在這房子裏住。也許是離婚了吧,這樣問難免有探聽他人隱私的嫌疑。

談及妻女,駱聞目光黯淡了一下,道:“我老婆和女兒多年前失蹤了,到現在也沒找到。”他背過身,吸了口氣,隨即又道:“不聊這些了,我給你們倒杯水,等下還有重要事情要說。”

駱聞走進廚房,隨即傳來他驚慌失措的聲音:“哎呀!”郭羽和朱慧如都大驚,忙一起跑過去看。

駱聞一臉苦澀地望著地麵:“這……這小狗,怎麼又到處亂拉?”

那條小土狗,此刻正縮在一角,緊張地望著三個人,地上到處是東一攤、西一塊的大小便。

駱聞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似乎他隻會處理犯罪現場,對動物的“犯罪現場”,他壓根束手無策。

郭羽和朱慧如都笑了起來,朱慧如馬上找來紙巾,幫著打掃,郭羽則說了小狗崽的脾性以及如何訓練定點大小便的問題。駱聞連聲道謝,在兩人的幫助下處理完畢後,才算恢複了平日裏的淡定,引兩人到客廳坐下後,開始了今晚的主題。

17

駱聞先看向朱慧如道:“那把水果刀哪兒來的?”

“店……店裏的。”思緒回到今晚的事後,朱慧如難免再次惶恐不安。

駱聞很平靜地道:“我看那把刀好像挺新的,是什麼時候在哪裏買的知道嗎?”

朱慧如回憶了一下,道:“大概一個月前,我哥在店對麵的小超市買的。”

“一共買了幾把?”

“就這一把,買來削水果的,沒用過幾次。”

“這把刀通常放在外麵,還是放在抽屜裏?”

“抽屜裏。”

“你哥平時用這把刀嗎?”

“沒怎麼用過。”

“今晚你帶刀他知道嗎?”

“他應該沒看到。”

“那他知道這把刀放在抽屜裏嗎?”

“知道,不過我想他不太注意這些小事的。”

“哦。”駱聞點了點頭,便不再問水果刀的事,接著,他又讓兩人把今晚事情的前後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思索片刻,道:“那時小流氓是一個人來到店裏,叫你送一份外賣到河邊?”

“是的。”朱慧如點點頭。

“情況似乎比我預期的要更好些,照此情況來看,知道小流氓要你送外賣這件事的人,除了我們三個,還有一個你哥。”他抿抿嘴,繼續道,“不過不能抱有僥幸。郭羽,你說之前你看到他和另外幾個人一起在吃夜宵?”

“對。”

“那麼也有可能,他和幾個朋友吃夜宵時,曾說過待會兒要來找你。這樣的話,如果警察問起,你說昨晚沒見過這人,就很容易引起懷疑並被揭穿了。所以,如果警察問起,你要完全一五一十地照實說。”

“完全照實說?”朱慧如微微張著嘴。

“對,如果警察將來調查到你們兩人,所有的事全部照實說,唯一要撒謊的,僅僅是殺人這個片段。郭羽,你喜歡她吧?”駱聞看向郭羽。

郭羽紅著臉,低下頭,一言不發。今晚之前,他從來沒有向朱慧如表示過半分好感,現在這大叔卻這麼直白地問。

駱聞笑了下,道:“對,就是這個狀態,警察如果問了,你也最好是這個狀態,心裏喜歡,卻害羞,說不出口。”

朱慧如忍不住笑了起來。

駱聞很認真地道:“如果你直接承認,就不符合你的性格了,有經驗的警察會通過調查你周圍的人,來了解你的性格習慣,你表現得不正常,就會引起懷疑。所以,你們兩人要說的所有的話,包括撒謊的話,都要保持平時的狀態,不要故意添油加醋。”

兩人都點點頭。

駱聞繼續道:“我先把整件事的基本經過講一遍,稍後我會把每一處的細節,包括警方可能問到的所有問題全部告訴你們,教你們該如何回答,不光是內容,還有回答時的語氣。這些都很重要,雖然很煩瑣,但是必需的。我看得出你們兩個都是腦子靈活的人,腦子很死的那種人,教一千遍一萬遍也不會明白的。”

兩人都笑了起來。朱慧如想著他哥應該算是大叔口中的永遠教不會的那種人吧。

駱聞道:“晚上10點多,那個小流氓到你們麵館,要你送一份外賣到河邊。你雖不情願,但為了不惹麻煩,還是去了。此時郭羽在吃麵,由於他心裏偷偷喜歡你,聽到了小流氓的話,擔心你出意外,所以在你走後,他想了一陣,決定跟過去看看。你把外賣送到河邊後,小流氓想非禮你,你掙紮逃脫,結果摔了一跤,這時郭羽路過,小流氓看到有人來了,就逃回河邊去了。你的腿摔破了一層皮,並且扭到筋了,很痛,試了很久,發現根本沒法走路,郭羽隻好把你背回去,後來又去便利店買了藥水和紗布。整件事就是這樣。”

“這樣就好了?”郭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隻是基本的情況。具體細節和各種可能問題的應答,我稍後再教你們,”駱聞拍了下頭,道,“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

他戴上一副膠皮手套,返身拉開單肩包,從裏麵拿出兩遝半的百元大鈔,又拿出兩副嶄新的膠皮手套,看了眼完全不解的郭羽和朱慧如,道:“這裏一共是兩萬五千元,你們兩人幫忙,戴上手套,把每張錢都折成一個桃心。我不會折紙,我想你們應該會。這是很重要的一環,你們不需要知道為什麼,隻需照做就行。戴上手套是為了錢上不留你們的指紋,一張人民幣上有很多人的指紋,但為了最大限度地不留瑕疵,一個指紋不留才最安全。”

他們倆麵麵相覷,根本不明白駱聞的用意。

駱聞解釋道:“這有關犯罪現場的處理,不過我並不打算告訴你們原因。如果你們知道了太多的細節,當麵對警察的問詢時,就可能透露出你們不該知道的信息,那樣將非常危險。你們兩人隻需要知道我告訴你們的這段撒謊的話,以及與之有關的各種問題的回答,你們不要試圖去探聽案情。尤其明天屍體被人發現後,附近一定有許多人在談。你們隻需記著街頭巷尾議論中的故事版本,而不要去想真相。”

他進一步解釋道:“大凡任何一起命案,警方要查出真相,都無外乎三要素:人證、物證、口供。所謂的完美犯罪,通常情況下屬於零人證、零物證、零嫌疑人的口供。今晚的事,人證,隻有我,隻要我不說,就沒有第二個人證。物證,我已經完全消除了,隻剩把錢折成桃心這一項。所以,最大的風險還是在於口供。

“倘若將來某一天,警察親自向你們兩人進行問詢,有經驗的警察會各種套話,把你們兩人各自說的話彙總起來,看看是否有矛盾的地方。在有同夥的共同犯罪中,通常情況下,偽造的串供很容易被警察發現。”

郭羽和朱慧如都臉色一變,充滿了緊張。

駱聞笑了笑,道:“我們稍加反向思考一下,為什麼偽造的串供很容易被警察發現,把源頭堵上不就可以了嗎?第一種情況,你們兩人各自的口供合並到一處,有邏輯漏洞,比如兩人回憶出來的事情發生的時間、先後順序不一樣。我給你們的口供不存在這個問題,隻要你們將事發前的經過完全按照實際情況描述,事發階段的口供完全按我提供給你們的版本去講,不要自己添油加醋,也不要自己發揮任何想象,記住,不要添加任何想象,所有的想象都是多餘的,隻會帶來麻煩。不知道就回答不知道,和你所知情況不同的時候,不要試圖替警察思考。警察問一條,你答一條,千萬不要警察問一條,你答上三條,話多了很危險。第二種情況,警方通常會說同夥已經招了,此時,心理素質不好的犯罪者,往往就會心理防線瓦解,在警方的一番‘早點交代可以從寬處理’的誘導下,很快露出馬腳。我之所以選擇幫助你們兩人,一個重要原因是你們兩人都有為對方替罪的心。不像其他共同犯罪者,當警方欺騙其中一人說對方已經招了,並且說對了幾處犯罪細節後,他就心理崩潰,拆對方台交代了。記住,你們兩人既然都想保護對方,那麼無論警方怎麼問,你們都不能坦白。即使警方說對方已經交代,甚至很多犯罪細節也說對了,你們依舊不要相信。你們要相信彼此,對方一定會堅決不說的,你隻有不說才能保護對方。否則,一個人交代,我們三個都完蛋。”

駱聞極其鄭重地看著他們,他們兩人也認真地點點頭。駱聞知道,這一環是最危險的一環。隻要這一環過去了,他們兩人都將平安無事。

郭羽問道:“警察什麼時候會找到我們?”

駱聞笑了笑,道:“也許會找,也許不會找,也許即便找到你們,也是把你們當成普通周邊群眾了解一下有沒有線索,而不會把你們當成嫌疑人。”

“如果……如果其他人知道我給那個流氓送了外賣,警察……會不會很嚴重地懷疑我?”朱慧如有點忐忑不安。

駱聞道:“一開始有可能會,但很快就會放棄——如果他們是合格的警察的話。”

“為什麼?”朱慧如很好奇。

駱聞神秘地笑了笑:“如果他們業務素質夠高,就會發現你們倆有不在場證明,以及你們根本沒有足夠的犯罪時間。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們根本不會把你們當成嫌疑人。”

“什麼?!”兩人都睜大了眼睛。兩人明明去了現場,而且駱聞說他們倆被監控拍進去了,怎麼還會有不在場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