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我帶來了。”
四人落座後,李靜拿出了信,信用透明塑料紙小心地包著,看得出她很細心。
朱偉接過信,很仔細地看了一遍,點頭道:“這是你男朋友——”
李靜尷尬地打斷他:“我現在有男朋友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
朱偉連忙拍著腦袋,道:“抱歉,是我口誤,都過去好幾年了,你現在還能過來已經太好了,我非常感謝你。”
“不不,我很關心侯貴平的案子,江陽一跟我說,我就過來了。隻是……隻是我不想再提及男朋友這個稱呼,希望您能理解。”李靜禮貌地解釋。
“當然理解。”朱偉馬上糾正了稱呼,“侯貴平在給你的信上提到他發現了一個重要證據,這和我們的猜測也是一樣的,不知道他有沒有向你說過證據是什麼?”
李靜回憶了一陣,搖搖頭。“沒有。”
“他經常和你打電話嗎?”
“不,那時我們都還沒手機,他那兒打電話不太方便,要跑到離學校挺遠的一個公共電話機旁,我隻能在寢室接電話,我又經常要上晚自習,聽課,參加各種活動,回到寢室的時間不固定,所以我們大部分靠寫信聯絡。”
“那除了這最後一封信,其他信裏還有提到過什麼嗎?”
“沒有,他不想給我壓力,很少談到舉報的事,隻會安慰我。小板凳沒來找過他麻煩,江陽說小板凳不是侵犯女孩的凶手,我就不知道還能有誰了。”她抿起了嘴巴,過了幾秒,突然想起來,“對了,那段時間他曾經問我借過相機,我就把一台新買不到半年的相機郵寄給他了,後來他死了,我也沒見過那台相機了。”
朱偉皺起了眉頭。
江陽思索著說:“答案應該就是那台相機了,卷宗裏有一份現場遺物清單,我記得沒有相機。”
朱偉道:“看樣子侯貴平是拍到了某些照片。”
江陽不解地搖起頭來。“性侵女童案都已經發生了,女童也自殺了,侯貴平能拍到什麼作為實質性證據的照片,讓對方這麼害怕?不可能啊。”
朱偉冷哼一聲:“不管拍到了什麼,現在都沒用了,相機既然丟了,自然是被人銷毀了。”
聽著他們倆自顧自地分析,李靜不懂,隻好問:“你們案子查得怎麼樣了?”
他們臉上瞬間都沒了表情。
吳愛可嘟著嘴說道:“案子上個月才重新立案,他們剛剛開始著手查。”
“怎麼花了這麼久啊?”李靜不由得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江陽愧疚道:“和你上一次見麵,隔了一年了,確實……確實太久了,我很對不起你。”
朱偉替他開脫:“你不要怪小江,這並不是機關單位辦事拖遝,相反,小江一直在為這件事奔波。重新立案很不容易,小江做了很多工作,克服了重重阻力。”
李靜點點頭。“接下來就可以正式調查了嗎?還要多久能翻案?”
朱偉咬了咬牙。“現在雖然立案了,但這案子牽涉眾多,單位裏也有人阻撓,沒辦法大規模展開複查。坦白說,我手下人手有限,至於最終水落石出的時間,我並不知道。”
李靜低頭道:“張老師說的是對的,就算立案了也沒用,調查肯定很困難。”
“又是你們那個班主任!”朱偉不由得惱怒,他聽江陽說起過這事,“你們那個張老師這麼聰明,一開始就發現了屍檢報告的問題,為什麼當初不舉報?事情藏著掖著能讓真相大白嗎?”
“張老師說舉報了也沒用。”
朱偉一下子激動起來。“放屁!要是人人都這麼想,案子還怎麼破?要是人人都息事寧人,誰為死者討公道,誰為犯罪付出代價!”
李靜默不作聲。
江陽勸說道:“張老師也沒惡意,畢竟是他先發現了侯貴平案子的疑點,他隻是個大學老師,能做的有限。”
“他第一時間發現疑點,可是什麼也沒做,這有什麼用?如果他第一時間舉報,說不定第一時間就能重新立案調查,說不定早就真相大白了,還需要拖到幾年後調查?無非是他怕自己惹上麻煩,可死的是他的學生,這樣的大學老師,哼,我看也就這樣了!”朱偉憤憤不平。
李靜的臉上陰晴變化著,默不作聲。
過了一會兒,吳愛可岔開話題:“雪哥,現在追究這些也沒用,我們得想個辦法看看怎麼查幾年前的案子,隻要證據拿出來,翻案、抓獲真凶都是遲早的事!”
朱偉伸出大拇指。“果然是檢察長的女兒,一身正氣,比什麼大學老師高明得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吳愛可連忙謙虛道:“哪裏哪裏,比起平康白雪,我隻能站在雪山腳下抬頭仰望了。”
四人不禁笑起來,剛才沉悶的氛圍一掃而空。
朱偉指著侯貴平的信。“你現在有了男朋友,留著侯貴平的東西也不合適,不如這份東西讓我保管吧?”
“當然,”李靜點頭表示感謝,“侯貴平的案子,就全拜托你們了。”
朱偉眼睛一瞪。“什麼話!查清這案子的真相,本就是我們的工作。”
26
趙鐵民帶著嚴良進審訊室後,轉身關上門離去,張超奇怪地看了嚴良一眼,臉上卻露出了微笑。“嚴老師,今天就我們兩個?”
嚴良點點頭,同樣微笑地望著他。“對,就我們兩個。”
“這好像不符合審訊規定。”
“所以,今天不是審訊,也不需要做筆錄,隻是我們倆的一場私人談話,談話內容我會有選擇性地保密,包括對剛剛那位趙隊長。”嚴良指著頭頂的監控探頭,“監控關了,探頭對著空白處,拍不到你,也沒有錄音,如果你依然有所懷疑,我可以讓警察暫時解除對你的限製,你來搜我的身。”
張超身體向後微仰著,麵無表情地觀察了對方一會兒,突然從容地笑起來:“不用,我深信不疑。”
“很好,”嚴良緩慢地點頭,認真地看著他,然後依舊緩慢地問,“你到底是什麼動機?”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我是被冤枉的,我沒有殺人。”
“我從沒懷疑是你殺害了江陽,隻是……”他略一沉吟,忽笑道,“好吧,這個問題留到最後再問。我們先聊聊,江陽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個檢察官中的敗類,一個受賄、賭博、有不正當男女關係的前公務員。”
“既然他人品這麼壞,那你為何要交這麼個朋友,又借錢幫他?你可是個事業有成家庭幸福的大律師,人以群分,說不通。”
“我博愛,普度眾生嘛。”
兩人同時大笑起來。
嚴良饒有興味地望著他。“侯貴平也是你的學生,侯貴平是個什麼樣的人?”
“你的印象呢?”
嚴良盯著他。“你在試探我們的調查進度吧?”
張超沒有說話。
“我們已經找過陳明章,知道侯貴平是被人謀殺的,而不是自殺的,但是僅有的案件材料裏,並沒有記錄他死亡前後發生了哪些事。我想最直截了當的辦法是來問你。”
張超依然望著他沒有說話。
“你不需要試探我的誠意,我是個大學老師,並不是警察,更不是官員,我的工作,隻是尋找最後的真相。”
張超慢慢地挺直了身體,開口道:“侯貴平是個好人,一個正直、善良、陽光的孩子。那會兒他在苗高鄉當支教老師,他的一個女學生自殺,而且他發現,女生死前曾遭人性侵,此後,他一直在舉報,直到他死。”
“他在舉報誰?”
“一個當地的小流氓。”
“警察查了嗎?”
“查了,不過比對過精斑,不是那個小流氓的。”
嚴良思索了一會兒,微微皺眉。“既然舉報的內容不實,那麼最終性侵女生的犯罪者就任他舉報好了,為何要冒險把侯貴平殺了呢?”
張超笑著搖搖頭,沒有答話。
“你知道答案?”
“知道。”
“現在還不能告訴我?”
“現在沒必要說,你遲早會知道的。”
嚴良沒有勉強他,笑了笑:“那我就不急於一時了。我們來談談另外一個人,李建國,你一定知道他吧,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張超輕蔑一笑:“侯貴平的屍體被發現後,李建國第一時間下結論侯貴平是畏罪自殺的,江陽得到屍檢報告後,要求立案複查,他也百般阻撓,最後在江陽的各種努力下,才重新立案。至於李建國究竟是為了破案率、個人麵子,還是有某些其他目的,我沒有任何證據,就不做衍生性猜想了。”
“照你的表述,當年的江陽是個正直的檢察官,為什麼會變成後來這個樣子呢?”
張超笑起來:“如果僅僅從幾份材料中就能看出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那麼對人的定性未免跟那些材料的紙張一樣,太單薄了。”
嚴良點點頭。“我明白了。”
“你早晚會明白的。”
嚴良吸了口氣,道:“不如回到我們最初的問題。如果僅僅是平反案子,根本不需要如此大動靜。如果想讓當時的罪犯和責任人伏法,也沒必要繞這麼大圈子。我實在不理解,你的動機到底是什麼?換句話說,你最終想讓我們怎麼樣?”
張超笑了笑:“你們繼續查下去,很快就會知道我想要什麼。”
“我知道是這樣,不過給點提示會更快吧?”嚴良調侃著。
張超思索片刻,道:“最了解江陽的人,是朱偉,你們可以找他談談。”
“朱偉是什麼人?”
“平康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