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拿出一個呼吸器,讓奧迪車的駕駛員朝裏麵吹氣。

夏立平拿過吹氣嘴,吹了一大口,正準備離去,突然,林奇嚴厲地喝了句:“下車!”

“下車幹什麼?”夏立平不悅地望著對方。

“105,酒駕,下車,去醫院抽血!”林奇喝道,同時,另兩名警察也走了上來,攔住奧迪車,擺出不可能放他離去的架勢。

“絕對不可能!”夏立平瞪眼道,“我沒喝酒,怎麼可能酒駕!”

林奇舉起儀器放到他麵前,一副剛正不阿的樣子。“你自己看,別多說,下車!”

“我沒有酒駕,你們肯定測錯了,我沒喝酒,這機器肯定壞了!”夏立平坐在車裏不動。

“別廢話,趕緊下車!”林奇去開車門,車門上了鎖。他手伸進車窗,拔了下開門鎖,把車門打開,拉住夏立平,要把他拖出來。

夏立平大怒。“放手別動,我要投訴你!你哪個單位的?我要打你們領導電話。”

林奇冷笑:“隨便你投訴,現在可由不得你,走,去醫院!”

夏立平被拉出駕駛座,並被強行押上執法車。

他雖是大領導,但他知道這時候對底層人員亮明身份根本不管用,對方隻聽直接上級的,越級這麼多反而沒用了,可他去哪裏認識底層單位的小領導?江市又是省會城市,社會新聞媒體發達,如果他為了這麼點事拒不配合執法,一旦被曝光,盡管他確實沒喝酒,在民眾的口誅筆伐下也成了高官酒駕還倚仗身份目無法紀,抗拒執法。

無奈,夏立平雖然窩著一肚子火,但也隻好跟他們上了執法車,前往醫院。

在警察陪同下抽完血等了十分鍾後,他得到了林奇的道歉,林奇承認確實是他們的酒駕測試儀壞了,數據亂跳。他雖惱怒,但作為有一定級別的官員,要保持自己的風度,不便跟這底層小警察計較,便氣呼呼地坐上執法車,被送回自己的車輛所在地。

等奧迪車走後,趙鐵民打起電話,打完後,朝嚴良笑了笑:“林奇這小子演得很不錯啊,夏立平從頭到尾也沒看過他警號。”

“看了也無妨,大可以說最近嚴查酒駕,交警人手不夠,就找刑警來湊,如果為這麼點事折騰,太有失他這級別的水準了。不過你可千萬別讓他知道是你在查。”

趙鐵民不屑地笑了笑:“他遲早會知道的,可他管不到我,我歸市局管,市局還能為這點事處理我?”

江市一所外國語小學,開學沒幾天,江華大學醫學院的一位老師找到小學領導,帶著一份省衛生廳的文件,說他們正在做課題,調查全省兒童營養狀況,需要各地區抽檢不同年齡段兒童的微量元素狀況。

學校按他們的要求拿出了六年級的學生名單,課題組“隨機”抽了幾名學生抽血化驗,其中有個男學生姓夏。

課題組離開學校後直奔嚴良那裏。嚴良早已等候多時,接過那一小管子的血液樣本,表示了一番感謝,並再三懇請課題組的朋友,萬望其保密。對方欣然應允。

71

高棟的辦公室門窗緊閉。他坐在辦公桌後,皺著眉,一動不動地看著手裏的這份親子鑒定報告。

趙鐵民坐在對麵,雙手十指交叉著,忐忑地等待領導的意見。

過了很久,高棟不知把這份報告看了多少遍,才慢慢放下,掏出香煙點上,深吸一口,問:“江陽的案子破了嗎?”

趙鐵民點頭。“破了,已經在最後的結案階段了,結果暫時還沒向專案組全員通告。我得到鑒定結果後,給張超看過,他很滿意,他讓我把結果給他太太一份。我帶給李靜後,李靜就表示突然想起張超翻供後在看守所與她會麵時,告訴她家裏藏了一個U盤,能證明江陽死於自殺,而不是被張超殺的。結果她因為那段時間心情太過緊張,把這事忘了,今天才想起來。”

高棟撇嘴道:“能幫丈夫直接脫罪的證據因為太過緊張忘了,現在突然又能想起來了,唉,這種演技在電視劇裏第一集就死了,居然能在警方麵前晃了幾個月,真是……”

趙鐵民也忍不住笑出聲:“現在他們不需要演了,隻需要隨便找個借口把真相告訴我們罷了。”

“U盤裏麵是什麼?”

“是一段錄像。江陽那晚自殺前,在麵前擺了一台錄像機,他先坐在錄像機前,說了大半個小時的話,主要講了他這十年的經曆,以及他為什麼最終選擇了自殺。他把這些年查到的很多間接性的證據做了展示。還說這件事是他一個人的主意,和其他人無關,懇請張超在看到這段錄像後,替他把錄像和證據在適當時候交給國家有關部門。說完這些話,他就站到了椅子後麵,把頭套到一個設備的繩圈裏,按下遙控開關後,他把開關扔出了窗外,閉起了眼睛。過了一分多鍾,他開始伸手去抓繩子,可那時已經掙脫不了了,沒過多久,他……他就死了。”

趙鐵民輕咬了一下牙齒,無論任何人,哪怕再堅強再鐵石心腸的人,看到這段錄像,都會有一種徹底無力的虛脫感。

高棟聽完他的描述,手托著下巴,抿嘴默默無言,過了半晌,才重新有力氣發聲:“這段錄像嘛……不用給我了,我不想看。”

趙鐵民默默點頭。

高棟又問:“這事難道和其他人都沒關係嗎?他求張超把錄像交給國家有關部門,張超卻去地鐵站拋屍,這計劃難道是張超臨時想出來的?”

“嚴良說這計劃是張超、江陽、朱偉、陳明章和李靜共同策劃很久才實施的,張超向他透露過,最後江陽拍下這段自殺錄像,是受了美國電影《大衛·戈爾的一生》的啟發。至於江陽的前妻,她是個老實人,相信她隻知道江陽是自殺的,並不清楚整個計劃,否則麵對警方調查容易說漏嘴。江陽和張超怎麼說服各自的愛人,就不得而知了,相信很艱難。不管對當事人還是他們親近的人而言,這都是一個很難的決定。”

趙鐵民頓了頓,繼續說:“嚴良判斷,這個計劃在江陽死前幾個月就定下了,因為我們在江陽的通話記錄裏發現,1月初開始,他和朱偉、陳明章的通話頻率突然變得很低,而和張超的通話頻率變得很高,為的是解除朱偉、陳明章參與計劃的嫌疑。張超是跑不了的,必須自願入獄,可他們不願其他人都被牽涉進去。從整個計劃看,朱偉這個老刑警提供了反偵查協助;那個模擬人體力學勒死江陽的設備,自然是陳明章的傑作;第二天張超到房子裏,拆了自殺設備的所有零件扔在一旁,讓我們誤以為是廢棄的伸縮晾衣架。李靜在裏麵也扮演了重要角色,配合張超,在恰當時機提供給我們線索,讓我們順著他們的計劃調查下去,別走錯方向。”

高棟微微思索片刻,笑起來:“恐怕嚴良這家夥早就知道真相了吧?”

“嚴良一開始就懷疑張超有特殊的動機,可是他沒告訴我,反而佯裝不知情,催著我調查下去。隨著十年往事逐漸揭開,我懷疑張超是為了翻案,可嚴良說不是。他說張超如果有證據翻案,不必做出這麼大犧牲;如果張超沒證據,自願入獄也沒法翻案。嚴良也一直想不通動機,直到最後才知道張超打的算盤是曲線救國,以破案為交換籌碼,逼我們替他做一次親子鑒定,然後以此作為夏立平涉案的直接證據,再來破解十年冤案,抓獲真凶。”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高棟抬頭望著天花板,喃喃道,“還記得我一開始告訴你的,這案子你隻管查,別管背後涉及的事嗎?”

趙鐵民點點頭。

高棟解釋道:“江陽這幾年寫了一些信投給省裏一些領導,詳細描述了十年的經過,不過大領導每天都能收到一堆這種老上訪戶的信件,哪會件件留意?也是機緣巧合,有位省裏的領導私下轉給我這封信,我看了,對信中所說的,我很震驚,不過江陽手裏沒證據,我也無法判定內容的真假,何況涉及的官員級別在我的能力之外。直到張超翻供引起軒然大波後,我才留意到死者江陽正是那個寫信的檢察官,回想信中的內容,我相信這場先認罪後翻供的大戲背後大有隱情,所以才讓你調查下去。”

趙鐵民說出他最糾結的問題:“現在夏立平強奸未滿十四周歲女童已經有鐵證了,我接下來該怎麼做?”

高棟微微一思索:“專案組裏有多少人知道這事?”

“我告訴了一些檢察官,他們應該已經向省高檢彙報過了,不過暫時沒收到上麵的明確指示。”

高棟冷笑:“省組織部副部長,也不知道他身後還有什麼背景,大家都不願主動出頭調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