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有關人物、組織、地點名稱皆為虛構)
前情
醫院裏麵人流如織、來來往往,喧鬧嘈雜得如同臨近春節的火車站。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目光陰冷的少年正步伐沉重地穿行在醫護人員和病患家屬中間,仿佛一縷遊魂。
前麵就是手術室了。還離著一段距離,便能聽到有淒涼的哭聲從裏麵傳出來。那聲音不算大,卻淩厲如漫天席卷的暴風雪,撲滅了他心中最後一點妄想。
艾倫說得沒錯,他是被組織反複打磨的一把最鋒利的劍,一擊必中,從無虛發。
手術室的門開了,一名便衣警員跟著年輕護士從裏麵走了出來。這是剛才槍戰中被警察局長護在身後的年輕警員。看他們前行的方向,應該是去辦理將遺體送入太平間的手續。
透過手術室半開著的門,可以看到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在床邊哭泣。少女的後腦勺梳著一條細細的馬尾辮,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校服,羸弱的肩膀輕微顫抖著。她仿佛已經哭得虛脫,隻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時不時像喘不過來氣似的抽一下,然後無意識地抹去眼角流下的淚水。
這時,房間裏的另一名警員走過來拍了拍少女的肩,低聲說:“小夏,你爸爸是在逮捕犯人時犧牲的,死得其所,死得光榮。你……別太難過了。”
這句生硬的安慰並未帶來預期的效果。過分正義凜然的話語反倒讓少女哭得更厲害了,原本已經快止歇的淚水再次噴湧而出,“爸爸,我沒有爸爸了,我沒有爸爸了……”
站在門外的少年呆愣在那裏。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哭得這麼傷心,能流出這麼多的眼淚……或許是因為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作失去。從記事開始,他便一直是一個人,一無所有,也就沒什麼可失去的。
然而,這個少女跟他不同。她哭得那麼悲痛、那麼絕望,仿佛她的生命被生生地挖走了一部分。她變得不再完整了,如幼獸般的慟哭中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哀傷。
突然間,他全身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心髒在少女眼淚的澆灌下,變得濕淋淋、沉甸甸的,仿佛被注入了某種摧枯拉朽般的反抗力量。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多麼可怕——是他親手將這個少女推入了地獄。
茂威汀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羅半夏的臉正整個兒杵在自己麵前,一雙漆黑的眸子閃動著關切的目光。
“幹什麼?”他頗不友好地推開她,在飛機頭等艙的座位上坐直了身子。
此時此刻,他們倆正在飛往捷克首都布拉格的國際航班上,跟倫敦警察廳的探員夏洛克一起參加國際刑警組織調查NAA的秘密行動。
“你,你剛才在叫我的名字……”羅半夏鼓了下腮幫子,嘴角卻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是做了什麼夢嗎?”
男人麵容一僵,把頭轉向窗外,“不是你想的那樣。”
見他一副嘴硬死扛的樣子,羅半夏不禁好笑,“那你明明跟高啟明走了……為什麼還要回來?是因為我要結婚了嗎?”
這個問題一問出口,她立即後悔了——不,簡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完全可以想見,這個男人會以冰冷而嘲諷的口吻回答她:“你結婚關我什麼事?”
然而,卻並沒有。
她微微側過頭,隻見茂威汀正目光深邃地盯著她,平淡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中肯:“你還是不要跟杜文薑結婚……比較好。”
“啊?哦。”她下意識地點點頭,臉色霎時紅得跟火燒雲一般,連忙轉換話題道,“NAA那邊是不是有了什麼大動作?為什麼連國際刑警組織也盯上他們了?”
“他們在國際社會上一直標榜自己是科研學術機構,但印尼娑娜島的事件讓NAA的一部分罪惡暴露在公眾麵前……”茂威汀難得耐心地解釋道,“所以,近一段時間他們地下活動的頻率明顯加快了,似乎要趕在各國取締他們之前,籌劃一個大行動。”
“國際刑警組織在他們內部也安插了臥底,是不是?”
茂威汀點點頭:“對。根據截獲的情報,他們這次行動的名稱叫作‘捷克之夏’。”
“捷克之夏?”羅半夏一臉懵然,“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親愛的小羅羅,不要心急。”坐在前麵的夏洛克突然扭過頭來,還給她起了一個新外號,“具體的情況等到布拉格就能知道了。德國警方的一名臥底因為暴露了身份,已經從組織的秘密基地撤了出來。我們現在就是要去接應她。”
“她?”羅半夏從夏洛克的英語裏辨識出了那位德國警察的性別。
“不錯,這位臥底可是德國刑警組織裏的麥當娜。”夏洛克一臉憧憬,“她的名字叫作露易絲。”
屍體從天而降
羅半夏他們來到布拉格的時候,非常不幸地趕上了百年一遇的強降雨,橫穿布拉格城的伏爾塔瓦河水位持續上漲,已經高出正常水位七點二五米。市民們紛紛尋找高地避險,一些低窪地區已經疏散居民近二十萬。
飛機在瓦茨拉夫·哈維爾國際機場上空盤旋了快一個小時,總算得到地麵指令,讓他們在一片飛濺的水花裏降落了。布拉格警察局的傑吉米警官帶著幾名警員劃著橡皮艇前來接機。
大家手忙腳亂地坐上了橡皮艇。羅半夏抬頭望著烏蒙蒙的天空,用英語跟傑吉米警官搭訕:“布拉格經常會有這種大暴雨嗎?”
傑吉米警官個頭不高,長得濃眉大眼,想必是捷克男人中的美男子。他摸了摸絡腮胡,裝作無奈地打趣道:“布拉格的天氣變幻莫測,晴雨不定,就像你們女人的心一樣。”
茂威汀聽了,在一旁微微抿了下嘴唇,眼底有淺淺的笑意。羅半夏瞪了他一眼,小聲用中文嘀咕:“外國女人心易變,中國女人認死理。”
這時,夏洛克探員開始跟傑吉米談正經事。根據布拉格警方監測到的情況,那位從NAA秘密基地逃出來的德國警察露易絲曾經在布拉格城堡附近發來GPS定位的信號,因此有理由相信她此刻正藏身在城堡附近。
“據說她身上帶了一張地圖?”夏洛克問道。
“不錯。為了防止被敵方截獲,她發來的信息比較零碎和模糊,但其中確實提到了地圖。我們推測,她手中的地圖很可能指向那個秘密基地的所在。”
“傑吉米警官,信號又出現了!”身邊一名褐發男警員拿著自己的手機喊道。
“羅姆,立即進行反追蹤定位。”傑吉米警官雷厲風行地指揮道。
另一名叫作羅姆的年輕男警員從身上掏出平板電腦,擱在雙膝上,一手撐著傘,一手快速敲擊起來,“定位完成,就在城堡附近的柏德酒店。”
傑吉米跟橡皮艇上的眾人交換了眼色,興奮地喊道:“快!立刻趕往柏德酒店。”
柏德酒店位於伏爾塔瓦河沿岸,距離布拉格城堡僅五百多米。雖然不是五星級的高檔酒店,但因為地理位置優越,性價比高,吸引了很多外來遊客。布拉格警察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劃槳,終於在一個半小時後,差不多傍晚六點時分到達了這家酒店門前。
天色越發昏暗,酒店房間裏透出的點點燈光難以照亮那細密雨簾織出的陰沉。羅半夏在橡皮艇上站起身,抬頭望了望這座七層樓高的歐式建築,暗自琢磨著那位德國女警察會躲在這個酒店的什麼位置。
“信號呢?”傑吉米警官再次問羅姆。
手持著平板電腦的羅姆警員搖了搖頭,說:“信號剛剛消失。她不會又離開了吧?”
傑吉米警官歎了口氣,也跟羅半夏一樣抬頭望著酒店那密密麻麻的窗戶。要從幾百個房間裏找出一個刻意躲藏的人,談何容易。
事情就在這樣躊躇低落的氛圍中發生了。
首先傳來的是一個遙遠、輕微,但卻異常淒厲的女人尖叫聲。然後,羅半夏也跟著叫了起來:“有人掉下來了!有人從樓頂掉下來了!”
眾人抬起頭,隻見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以彗星撞擊地球般的速度重重地落到了他們前麵,濺起了一大片水花。羅半夏的身上臉上都被濺上了髒兮兮的雨水。
傑吉米警官迅速跳下橡皮艇,蹚著沒過膝蓋的道路積水,努力向那個墜落的女人方向移動過去。茂威汀、羅半夏和夏洛克等人緊隨其後,很快來到了墜落地點。傑吉米從積水中撈起那名女子,隻見她的頭部撞得變了形,血水混雜著雨水淌滿了臉龐,看起來簡直如同一隻來自地獄的厲鬼。
“露易絲!”夏洛克探員突然高聲叫道,“她就是露易絲!天哪,她怎麼會……”
在場的人都無比震驚。那一頭火紅色的卷發,瘦高窈窕的身材和依稀可辨的俊俏五官——眾人苦苦尋找的德國刑警露易絲居然會以如此意外的方式出現在他們麵前。
羅半夏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剛才這位德國同行掉下來的時候,她一直抬頭望著大樓。雖然天色昏暗,雨水模糊了視線,但她依然可以分辨出,露易絲掉下來的時候是極度驚愕而惶恐的,最後的那聲慘叫也準確無誤地說明了露易絲並不是自己跳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