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好,我看他們也不算什麼。當然,我看他們不算什麼也沒有什麼,關鍵是你看他們不算什麼而這一點他們自己也承認,這就了不得。被朋友承認沒有什麼,被敵人承認,那才是大家,我親耳聽孬舅說,你不但比我牛氣,也比他牛氣,他說,對於我將來的前途,你起的作用,肯定要比他大。”
小麻子說:
“這算他還有一點自知之明。但他說的也不全麵。”
我問:
“怎麼還不全麵?”
他說:
“何止你的命運需要我來安排,其他人呢?其他人就不需要我安排了嗎?我就可以放下他們不管嗎?你也不能太自私。”
我恍然大悟,忙說:
“當然,世上像我這樣的人多得是,你還得多辛苦,其他人的命運,也得你來過問。”
小麻子吸了一口廢報紙卷的大麻,經過心肺的過濾,又吐出來:
“說起將來,老孬這一代肯定要給我留下一個爛攤子了。我將來收拾起來,也夠麻煩的!我明確告訴你,我也這樣告訴過別人,讓我發愁的不是現在,現在我舒服得很,發愁就發愁將來,怎麼來安排你們這幫東西。還有老孬,老孬的將來就不需要我來安排嗎?雖然他是老幹部,但在我們將來的社會中,他還想在我麵前擺什麼老資格嗎?嗯?”
小麻子把我當成了孬舅,雙目炯炯,逼向了我。我有些慌恐地往後退,擺著雙手說:
“我不認為孬舅將來應該擺什麼資格,我現在就與他是對頭,他現在就正在迫害我。”
小麻子像貓頭鷹一樣“哈哈”大笑。雙手拍著赤裸的光滑的屁股說:
“他最聰明的辦法,就是現在就做好到各大學講演和寫回憶錄的準備。你說呢?”
這是孬舅從秘書長的位置上退下來之後,果然開始周遊列國和開始寫同性關係和麗晶時代廣場回憶錄的緣起。我說:
“我盼望這個時代早點到來。說句心裏話麻子,我已經落到這步田地,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了,至於生活在哪個時代,對於我已經無所謂了。就好像一個被情人拋棄的人,坐在一輛破爛的長途車上,至於這個車子開往哪裏,對於他已經無所謂一樣。我現在迫切需要知道的是目前。將來當然也重要,但它總重要不過目前;沒有目前,哪有將來!目前的情況是這樣的,大家關心的焦點,新聞所找的由頭,就是孬舅已經給同性關係者們批了家園,這個家園就是我們的故鄉。現在想改變這個計劃,已經是不可能了;他已經把這個計劃全權委托給了你,這是我們衷心擁護的,也是我們迫切期待的;我現在迫切需要知道的是,你這個計劃是怎麼安排的;這個計劃中的其他安排我也關心,但我最關心的,還是我在你這個計劃中,處在一個什麼位置,有沒有一口剩湯或刷鍋水喝。你們吃饃我喝湯,行嗎麻子?……”
但我這時看小麻子,小麻子已經在太師虎皮椅上睡著了。呼呼地打著呼嚕。我說的什麼他根本沒有聽見。雖然我知道他剛剛幹完那事身體有些乏也屬正常,接著就想睡覺,小麻子也是人嘛,但我心中還是有些不高興。這些貴族,真不是人操的,他們把握著世界和安排人的權力,卻從來不把我們這些被把握被安排的人當回事;他們隻管他們的樂子,卻不管我們的出路和死活;他們隻顧裝點他們的一頭雞毛,卻不管我們的一地雞毛;我們的豆腐餿不餿,與他們沒關係,他們隻管他們的大鳥。但接著我反省這種情緒,後背也“颼颼”地起冷氣。什麼時候我的地位,不知不覺之中,已經從準貴族的身份,又降落到當年站在五星級飯店前罵人的時候了?蒼蠅轉了一圈,怎麼又轉回來了?別人轉著轉著,都是螺旋式上升,由蒼蠅變成了秘書長、影帝、新生的大資產階級,我轉來轉去還是蒼蠅?這就使我在傷感之餘,不能不佩服人家。在三人中間,我最佩服的還是小麻子。因為小麻子現在打呼嚕不但是對我的不在意,也是對孬舅和同性關係者與家園計劃的不在乎。他看不起的不單是我自己,還看不起孬舅和其他一些與他地位相同的人。
想到這裏,我心裏又有些平衡。雖然我不被人在意,但被不在意的人中,也有些與我不一樣的貴族呀。這也從另一個方麵說明,在人們和貴族們心中,還不一定把我從準貴族的位置上開除了呢,我還沒必要自暴自棄。我說不定還得端一點貴族的小架子。我還不能跟一個剃頭匠六指一般見識,像他一般膚淺。他再端架子,畢竟是來剃頭的;我再犯錯誤,畢竟是來商量大事的。小麻子的睡著,從另一方麵也說明他的清醒。大人物都是屢次使人失望的人哪。在小麻子麵前,我是失望第一人嗎?我也隻是雜混在失望人群中的一員而不是特別的麥田守望者。在我前麵,已經前赴後繼了多少人哪。首先是我們家鄉的處女。家鄉的處女就像在孬舅麵前失望過一次一樣,她們在這裏留下了更大的遺恨。小麻子,打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呀,怎麼能這樣呢?沈姓小寡婦曾做過他的娘,瞎鹿曾做過他的爹,但曆史就是一台戲,一卸了裝,誰還能拿這個當真呢?倒是沈姓小寡婦、瞎鹿拿這個當了真,想拿這個套近乎,瞎鹿在一次拍片時還曾想借此找小麻子拉讚助,問題是小麻子沒拿這曆史當真,一切不都是白扯嗎?他們一次次來到飯店,連小麻子的麵都沒見到。秘書說:
“總經理正在開會。”
或者說:
“麻子到外地視察去了。”
甚至支得更遠:
“沒什麼希望了,麻子到歐洲了!”
其實麻子就在辦公室的裏間,和幾個姐姐在那裏廝鬧,吃人家嘴上的胭脂。他能分辨出玫瑰型、桃花型和核桃仁型之間的區別。姐姐一邊吃著茯苓霜,一邊將他的手打落:
“你這個壞毛病,何時才能改掉?”
小麻子無賴地笑笑,仍扭到人家身子上去舔。有時舔著舔著,就由上邊舔到了下邊。接著就到了高潮。有時這個姐姐身上正來,就說小麻子:
“外邊你爹娘正在求見,你卻在這裏沒明沒夜地瞎鬧,臉上羞不羞?”
小麻子回答得很徹底:
“什麼爹娘,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中間早已移交過了,還說它幹什麼?再說,哪出戲能唱到天黑?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幾百年過去,幕已經謝了,戲班子已經各奔東西了,大家各人幹各人的去了,這時哪裏還有爹娘?時到如今,還把戲台子上的話拿到生活中去運用,這是多大的玩笑!就說他們是我的爹娘,爹娘給我帶來了什麼?從曆史到現在,除了給我添了無盡的麻煩,讓我在社會上自卑,別的沒想起他們什麼好處。你們讀過清史和清宮秘史嗎?讀過我的準自傳《烏鴉的流傳》嗎?沒有。你們這幫沒文化的人。你們以為隻憑一個臉蛋就可以登峰造極嗎?錯了,你們讓我看我的父母,你們也看看你們的前輩,人家開個行院,一個媽媽,幾個女兒,吹拉彈唱,詩賦字畫,哪樣不精通?你們呢?整天在這裏瞎鬧,就會練練舞蹈,動不動把腳伸到了頭上,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長此以往,你們可怎麼得了,怎麼一個結局喲!(小麻子說到這裏,幾個女兒齊聲說:“全憑大王做主!”)——你們真是氣死我了。
氣死我對你們有什麼好處?你們這幫可憐的孩子,可就沒有依靠嘍。好了,咱們閑話少說,接著還說我的父母吧。——看看,說著說著你們就也煩了,還讓我去見他們,你們這是安的什麼心?什麼瞎鹿,什麼沈姓小寡婦,現在來認兒子,可你看看他們在大清王朝都幹了些什麼!瞎鹿應名是我爹,就因為我生在霍亂之時——生不生在霍亂是我能夠決定的嗎?我願意生在霍亂嗎?他就犯了小肚雞腸,那麼大一個人,整天說我生得不明不白,為了這點私憤,天天用柳條子抽我。最後弄得家裏怒氣衝天,三口之家,看上去有盛不下的萬般怒氣。家裏的豬、狗、雞、鴨、鵝、牛、馬、驢(那時的驢還沒有現在這麼寶貴)、貓、老鼠都分成了幾派,相互仇恨。我過不下去,我離家出走,我去參加革命,這成了吧?還不成。瞎鹿一天到晚,守候在打穀場的大路口,等著郵遞員送來我在戰場上陣亡的消息。虧他現在還有臉來找我。沈姓小寡婦呢?在遷徙途中,霍亂之時,她遭人強奸或者是順奸,十月懷胎生下了我,這不容易。
但這不容易應該別人來說,別人來說是一種尊敬,你自己來說或把它當作一種資本就沒意思和不自重了。你說你十月懷胎不容易,天底下這麼多人,不都是十月懷胎生下的嗎?你們這些姐姐,不整天都跟我在這裏幹這些事情嗎?我沒見你們說些什麼。我覺得你們的本質,倒比沈姓小寡婦好得多。這是我整天願意跟你們在一起而不願抽出半點工夫見那個女人的根本原因。生了一個孩子,有功了,誰還沒有生過孩子是怎麼著?這是婆婆經常在窗下拉刺兒媳的話,我覺得這話說得有理。何況她生了我,我也已經對她進行了報答。我當年革命成功以後,紅眉綠眼部隊,開到了咱延津縣城,慈禧那拉那個婆娘望風而逃,這時我做什麼不可以?但我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滿頭虱子、瞎了眼的沈姓小寡婦,這樣一個已經淪落成瘋老婆子的人接到了縣衙,讓她在那裏享清福;還要怎麼樣?她舊貴族的毛病複發,整日摔盆打碗,指雞罵狗,參與朝政,誰又多說她一句了?你以為我心裏不厭惡她?你以為我心裏不仇恨她?那就錯了。
幾百年來,這種仇恨一時一刻都沒有停止過。他們心中有一個錯覺,以為我是一個藕斷絲連的人,是一個容易忘事和你們一樣的丟爪就忘的人,錯了,我親愛的親人們,我恨你們還恨不過來,哪裏還有心思見你們?我不見你們,是看在過去還在一個鍋裏攪過馬勺的麵子,不跟你們一般見識罷了;如果見了你們,不是更讓你們無地自容?大家都不小了,臍帶該割斷了,誰也不要指望用別人身體的養分去喂肥自己了。你說你是我的爹娘,我說你們還不如姐姐。為什麼許多大人物成為貴族之後,都不回自己的家鄉,有時專機路過也不回去,隻是在空中盤旋一圈,道理就在這裏。拉開距離,才有些美感和懷念之情;真跟瞎鹿沈姓小寡婦這樣的人呆在一起,還有什麼意思呢?還不如跟專機上的姐姐們呆在一起。別人是這樣,我為什麼不能這樣?讓他們失望去吧,讓他們在那裏等待吧。失望和等待,就是對他們的幫助。我們在這樂我們的,讓他們在外邊等著去!……”
就這樣,瞎鹿和沈姓小寡婦被拒之門外。事實使他們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他們和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樣,能見上小麻子一麵,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但瞎鹿和沈姓小寡婦還不死心,還在另找機會。這種機會終於找到了。那就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小麻子三十出頭,該找老婆了。再不找就讓人著急了,再不找年齡就過崗了,成大齡青年了,就該讓婦女聯合會生氣了。瞎鹿和沈姓小寡婦悶悶沉沉的,聽到這個事由,大喜過望;原以為世界要就此消沉下去,沒有救生圈和打撈船了,不給人留任何機會了;沒想到機會和好運氣總在意料之外。小麻子還有一個婚事,咱的孩子該結婚了。這是咱們做父母的責任哪。咱們以前太自私,隻顧自己,隻想怎麼跟著發跡、發達的兒子沾光,卻沒替他想一想,孩子自己也該結婚了。他不結婚,整天壓抑著,可不跟咱們沒好氣?老頭子,哎;老婆子,哎;這次找到一個充足的借口,我們一起背著褡褳扛著煙袋進城看兒子去;好咧,走,上路。兩人興高采烈地唱著二人轉,到了熙熙攘攘趕集的土路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別的事他可以不接見我們,這樁終身大事,他該聽我們嘮叨嘮叨了吧。你給孩子帶核桃了嗎?你給孩子帶紅棗了嗎?翻騰翻騰咱村的處女吧。上次劉老孬當了秘書長,不找故鄉的處女,找了個馮·大美眼,讓多少人和家庭痛哭流涕。後來你個龜孫成了影帝,也把家鄉給忘了,為了不跟我複婚,寧肯自己夜裏自用,也硬是不再找女的了;你個老雜毛,你以為我吃你個醃菜的醋,還夠吃得上幾百年的?你的魅力就那麼大?這醋早變質走味了。不就演了幾個電影,每一場都拍十來條,才剪出這麼一個模樣;有什麼好牛氣的。想當初俺娘家也是名門望族,哪裏看得上你這種醃菜和粉頭,給俺家唱堂會,不定還要你不要你呢!你找哇,誰不讓你找了?可你也不找家鄉的處女——還無端把這屎盆子扣到了我頭上。
後來聽說你也看上了馮·大美眼,為了她弄得神魂顛倒,不想吃窩裏菜,想吃洋白菜了;不吃卷心菜,要吃西蘭花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烏頭嘴臉;你才睜開你的瞎眼有幾天,你就不是色盲知道找女孩子了?就這樣,沈姓小寡婦借題發揮,把瞎鹿叔罵了個狗血噴頭。瞎鹿心中有鬼,一個屁也沒敢放。接著他們兩個在吃燒餅的時候,瞎鹿少吃一個,沈姓小寡婦多吃一個,相互找回平衡,才又言歸於好,又一起討論起他們兒子的婚事。說孬舅和瞎鹿雖然忘本,但父輩歸父輩,就好像男盜女娼的人家照樣不要求自己的兒女去胡同行院而要學人倫經濟雖然他們自己也不相信這些人倫經濟一樣,就好像黑社會的大把頭不要求子承父業而想將他培養成總統一樣;這兩個龜孫發跡了沒在故鄉的處女中尋找令那麼多人痛哭流涕,這次我們卻要讓自己的兒子在家鄉父老麵前為我們爭個光。何況咱兒當年就有在故鄉選美的好傳統,這次無非是故技重演——說不定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哩。如果前麵兩個找了,我們說不定倒不找了;因為已經有人在裏麵篩選了兩次,不會有什麼好東西了。
現在不同,他們兩個都沒下笊籬,雖然這樣讓處女們傷心,卻使我們放心。我們就可以在心靈受傷害身體沒受傷害的處女們中間放心地挑選了。女兔唇不行,女地包天不行,別看她們一看我們有這種念頭,就臨時抱佛腳,爭著搶著給咱們翻紅薯穰子,但晚了孩子們;張桂花也不行,李二蘭也不行;現在村裏的處女們看起來,還就曹成家的那個曹小娥還有點吸引力。老曹家跟咱們比起來,也有點門當戶對;老曹雖然現在不行了,大褲腰,鼻涕流水的,但不管怎麼說,人家也是前朝貴族呀。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說不定現在翻翻老曹家的地窨子,還能翻出來金圓券和袁大頭呢!聽說用那東西和馮·大美眼倒騰美元和德國馬克,可值錢著呢!你不是跟這個洋婊子好嗎?跟她做做這個生意怎麼樣?瞎憋了吧?滅火了吧?人都追不上,就別說生意了!我本來就沒有指著你。我已經把希望,寄托在咱小麻子身上。
咱小麻子不是做生意嗎?也讓他做做這個生意怎麼樣?他有著跨國公司,我看這事他準能做成。我看這次說媒,是一拍即合。兩人興高采烈地在路上討論和謀劃著。一路晝行夜宿,雞毛酒店;一路看了些風景,吸了些新鮮空氣;為了些許小事,鬧了些不大不小的矛盾;結論並沒有統一,心情並沒有一致,半個月之後,竟也到了麗麗瑪蓮大飯店門前。一邊坐在台階上抽煙,一邊讓穿著家族徽章禮服的飯店門衛給通報進去。麻子,你爹你娘給你說媒來了。一屋子的姐姐們,都哄堂大笑。這倒笑得小麻子有些不好意思和憤怒。他用大鳥摔著她們的臉說:
“這你們笑個鳥。誰還沒有個出處,誰還沒有個父母?皇帝還有三門窮親戚呢!你們憑著一張臉,混到了大爺身邊,就樂不思蜀,把這當成你們的家了,這就成了你們的美德了?以為我和你們扯了結婚證了?我就再找不得媳婦了?見不了窮人幹些什麼,沒想到俺爹俺娘來給我找個媳婦,引起了你們這麼大的快樂。這可讓人憤怒。本來我準備像往常一樣,不理這兩個騷老頭子和醃老婆子。但你們這麼一笑,我倒要見見他們,和他們逗個樂子。傳旨,叫瞎鹿和沈姓小寡婦!”
於是,傳旨,自成為新生的大資產階級之後,小麻子第一次見到了過去戲台子上的幾百年前的爹娘。瞎鹿和沈姓小寡婦,走得一頭風塵。進門他們還算懂規矩,沒有喊“兒啊……”,撲了上去。小麻子大廳裏的威嚴,已經把他們的這點勇氣給嚇了回去。由於有瞎鹿和沈姓小寡婦的到來,這裏立即變成了威虎山。到處是鬆明子火把,刀槍林立,姐姐們變成了小嘍,小嘍們個個變成了凶神惡煞。二人被蒙著眼睛,牽了進來。在整齊宏大的“唔——”的不男不女的鼻音中,二人早暈了頭,眼罩被摘下來,還有些眼睛發花,像被砍了頭的瘟雞一樣自己又轉了幾個圈;他們早把自己的父母身份給忘記了,身不由己地趴在麗麗瑪蓮的白地毯上,不敢仰視。小麻子高坐在寨主的虎皮轉椅上,與瞎鹿和沈姓小寡婦過起了黑話、暗語和啞謎。“麼哈麼哈,正晌午說話,誰也沒有家。”既然沒有家,哪裏來的父母呢?我有這樣的父母嗎?過去那出戲我早忘記了。新的遊戲已經又玩了幾百年了,新的麵條已經又過了好幾道水了,人都成年了,還用得著再說兒時的遊戲和早已經成為大糞的麵條嗎?風物長宜放眼量,還是別說楊柳岸、曉風殘月的時候了。說頂什麼用呢?再追溯就追溯到用楊柳條抽人、到打麥場盼望郵遞員送來陣亡消息的時候了。事到如今,我還用得著報仇嗎?你們說,底下趴著的二位!底下趴著的二位,身子早在那裏篩糠,一句話答不上來。小麻子拍了一下震堂木,問:
“你們說,我有父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