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0005C�\f;龍山報社負責人胡光軍安排陳楚歌進了報社效益最好的廣告部,陳楚歌業績斐然,為報社贏得巨大效益。被胡光軍批評“不靈活、不會來事”時,陳楚歌莫名其妙,打電話給張春江求教,才明白緣由……

《龍山報》共四個版麵,第一版是“要聞”,第二版是“民生”,第三版是副刊“百花園”,第四版是廣告。在互聯網尚未興起的時候,紙質媒體和平麵媒體的廣告部確實是個肥差。《龍山報》也不例外,畢竟隻有一個版麵,遠遠供不應求。

牛大偉規定了收費標準,一條文字廣告300元,半版是3000元,整版是5000元,報社總編輯可以批條優惠10%,他自己是20%,但很少有人說情要求優惠,除非牛大偉主動給人優惠。來做廣告的都不是沒錢的主,大家隻希望能上或者安排個好位置,錢不是問題。

胡光軍兼任廣告部主任,他做了內部分工,陳楚歌主外,負責聯絡接洽和安排版麵;宋佳主內,負責費用收取和現金保管。廣告部設了小金庫,打點領導的費用、報社職工的福利待遇和一些活動支出都從小金庫裏支出。以前報社來人招待都發愁,現在好了,自從有了廣告收入,這些都是毛毛雨了,連宣傳部裏的一些開支也經常拿發票來報銷。

陳楚歌更是成了紅人,圍繞在他身邊的企業老總和個體工商業者很多,吃飯應酬更是家常便飯。因為胡光軍畢竟是總編輯,他還要把關報紙的質量和一些涉及領導新聞稿的審核,所以沒有精力在外麵應酬,都推到陳楚歌頭上。陳楚歌喊宋佳一道去,宋佳稱自己不會喝酒,堅辭不去。陳楚歌隻好一個人單打獨鬥,每天小臉喝得紅通通的,真正嚐到了“革命小酒天天醉”的滋味。

有時候不光是吃飯喝酒,還有些“小恩小惠”,比如禮品券、煙酒消費卡之類的,甚至還有現金。送的方式也五花八門,大多是在飯桌上塞給他,還有的趁宋佳不在辦公室時塞進他抽屜裏。有一個賣家具的小老板更絕,他到報社去了幾次,看見宋佳一直在,紅包拿不出手,就趁陳楚歌上衛生間的時候也跟著來了,見衛生間沒人他將紅包塞進陳楚歌的褲子口袋裏,轉身就走了,陳楚歌想推辭都來不及,尿剛屙了一半,總不能追出去。

這些錢財對陳楚歌來說,宛若燙手山芋,他向胡光軍彙報,胡光軍問他打算怎麼辦,陳楚歌堅持要退還給他們。胡光軍無法判斷這是牛大偉的意思還是背後取得了他的默許,隻好同意了。

陳楚歌一家家退,遠比收的時候要艱難很多。許多小老板們以為他嫌少,又增加了砝碼,弄得陳楚歌無所適從。他向牛大偉彙報了這個情況,並把收禮的清單交給他看。牛大偉搖了搖頭,有些不悅地說:“這是你們報社的事,你去問胡光軍怎麼處理吧。”

待陳楚歌走後,牛大偉給胡光軍打了個電話,稱陳楚歌不會來事,讓他點撥一下他。胡光軍問是否要給他調換一個崗位,牛大偉說這個人老實,沒有私心,你要是換了個貪心的隻怕我們都不知道這裏麵還有這麼多名堂呢。

胡光軍把陳楚歌找到辦公室,說:“我先給你講一個故事:明代戲劇家李漁的《無聲戲》中有《改八字苦盡甘來》這出戲,大概情節是理刑廳的皂隸蔣成,心慈不忍對犯人行刑,老實不會鑽剌勒索,黑錢弄不到半個,還挨了上司的屈棒,得了個‘蔣晦氣’的諢號,同行告訴他:‘要進衙門,先要吃一服洗心腸,把良心洗去;還要燒一分告天紙,把天理告辭,然後吃這碗飯。’算命先生說,他的命從一歲看到一百歲,沒有一天好運,他的八字決定了這一切。蔣成就為自己的命運而哭泣落淚,算命先生看他哭得可憐,就擅改了他的八字,亂批好話。理刑廳長官在責罰他時,發現了這張命紙:‘看你這個教化奴才不出,倒與我老爺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於是,他的命運改變了。他以‘官同年’做了長官的心腹耳目,備受照拂,數年間積金買房、娶妻生子,還升為縣主簿。楚歌,你最近工作很出色,牛部長也很滿意,但有些事情的處理還要靈活一點,在機關裏混,能力是次要的,關鍵是要會來事。你明白嗎?”

陳楚歌搖了搖頭,他想胡光軍這不是讓自己學壞嗎?不要良心不要天理,背離了自己做人的底線,這點連他的農民父親陳保國也不會答應。

胡光軍繼續說:“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不光要會唱歌,關鍵是唱什麼歌。機關裏的人格依賴屁股下的位置和手中的那點權力,用權的時候要時時記住權力是誰給的,這樣你就會知道為誰唱讚歌。無職無權待在機關是抬不起頭做不起人的。機關人的本事,就是沒有位置要爭個位置,沒有權力要爭個權力,權力不大要耍出大權來。位置是前提,有了位置一切就好辦了。那麼,位置是領導給的,首先必須取得領導的認可,你在領導心目中有了位置,領導自然就會給你位置。有了位置就有了權力,反過來又有了謀求更好更重要位置的可能。這叫做有位才有為,有為才有威,有威才有位。換一種說法,就是有位置才有作為,有作為才有權威,有權威才有地位。你在廣告部的這個位置是牛部長和我給的,報社裏好多人都眼紅,可你想過我們為什麼要把你放在這個崗位上嗎?並不是你能力出眾,而且這個崗位並不要求有什麼才能,大家都可以做,還不是因為我們相信你。還有,我這個廣告部主任也不會兼職太久的,一切就看你怎麼做了。跟你說了這麼多,你回去仔細琢磨吧。”

陳楚歌回去琢磨半天,也理不出個頭緒。平時還有魏大名給自己做參謀,可這種事情是千萬不能對外人說的,隻能靠自己悟了。最後他想錢財固然人人喜歡,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要貪你們貪,我無可厚非,隻要我自己保持清白就行。

陳楚歌想明白之後,將那些錢財裝在一個包裏,並拿著清單來到胡光軍辦公室,對他說:“老總,我想明白了,覺得還是將這些交公好。”

胡光軍勃然大怒,說:“你明白個屁!昨天我對你說了那麼多算是白說了,你將東西拿回去再想,什麼時候想明白再來找我。”

陳楚歌不敢頂撞,隻好怏怏不樂地回去了。宋佳看見他灰頭土臉地進來,問他是怎麼回事?

陳楚歌知道這事不能對她說,便撒謊說:“版麵安排得不是很合理,老總發脾氣了。”

宋佳說:“我看很好啊。”

陳楚歌苦笑了笑:“畢竟每個人的眼光不同,我們自我感覺良好,但在領導眼裏也有可能一無是處。”

宋佳說:“領導也不是永遠正確的,該堅持的觀點我們要堅持。”

陳楚歌心想你個小丫頭對政治常識一點不懂,雖然胡光軍口口聲聲地說很喜歡大家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要有創新的思想意識,要有與時俱進的精神,但你千萬不要信以為真。他能讓你超過他嗎?他能看你比他強嗎?他能容你比他神嗎?所以,隻要你進了他的大門,他永遠都是你的導師,永遠都是你的長輩。你有水平他沒有水平你也要聽他的,你有本事他沒有本事你也要聽他的;你就是渾身都是水平和本事,他就是渾身沒有水平和本事,你也要聽他的。因為領導你不是憑能力,而是憑權力。權力永遠大於能力,主宰能力,甚至扼殺能力、毀滅能力。

陳楚歌知道在胡光軍麵前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觀點,否則他在這個位置上也就待不長久了。所以,不管胡光軍怎麼樣對自己,他都毫無怨言,也不敢申明自己的觀點,隻有唯唯諾諾。自己已經想明白了,可在胡光軍看來,自己還是沒想明白,還得再想!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想不出現成的答案。他心煩氣躁,打開窗戶透氣。今晚的月光十分明亮,陳楚歌沒有開燈,就這麼憑窗佇立著,任清涼的光輝把自己包裹起來。

突然,陳楚歌看到遠處樓房的一個房間裏亮著燈,有一個女人的背影十分熟悉,便凝神專注地打量著她。很快,女人轉過身來,露出一張陳楚歌十分熟悉的臉,她是孫梅!陳楚歌吃了一驚,想不到孫梅就住在對麵的樓房裏。

陳楚歌找出孫梅曾經給自己的房門鑰匙,上麵標著401室,他想起來了,孫梅把這把鑰匙給他的時候曾對他說過自己住的也是這個小區,是5幢3單元401室,而陳楚歌住在臨街的1幢2單元502室,正好與她斜對麵。現在他居高臨下,從臥室的窗戶可以看到孫梅的客廳。紀委調查的風波之後,陳楚歌一直想把鑰匙還給孫梅,怎奈每次牛大偉都在場,後來也就漸漸淡忘了。

可他奇怪自己和她住在一個小區裏這麼久,居然一次麵都沒碰到過,要不是今晚開窗透氣,還不知道這個秘密呢。其實陳楚歌每天起早歇晚,還有他下樓就是大街,與孫梅出行不是一條路線,加上孫梅經常是坐在車裏直接開到樓下;要不就是牛大偉將她送到小區對麵的一家美容店,孫梅在那裏逗留一會兒再悄悄回去,這樣陳楚歌自然碰不上麵。

陳楚歌大腦莫名地興奮起來,他觀察著孫梅,發現她正拿著手機打電話,似乎過了很久,她才打完電話,然後熄滅了燈,她和整間房子淪陷在黑暗之中。

陳楚歌想有一部手機的渴望突然強烈起來,牛大偉、張福來、楊燕、孫梅、胡光軍和張春江都有,宋佳也有,唯獨他沒有。陳楚歌在廣告部上班後不久,經常在外麵跑,胡光軍聯係不上他,開恩給他配了一部尋呼機,在小金庫裏報銷了。

陳楚歌覺得這世上的事情總是和自己鬧別扭,就拿這尋呼機來說吧,在辦公室裏電話機邊上,它不怎麼響,一旦他出門辦事,它總是響個不停,逼著他滿大街找電話回。好在街上每隔一兩百米就有一個磁卡電話機,回起電話也不是太麻煩,就是噪聲太大,跟人通話不是說而是吼。

陳楚歌配了尋呼機後,把號碼第一時間告訴了張春江,說他以後再也不怕找不著自己了,他還告訴張春江自己調到報社來了。張春江向他表示祝賀,說他專業對口終於可以有用武之地了,陳楚歌說自己在廣告部,跟文學沾不上邊,酒倒是有的喝。張春江說那也不錯啊,廣告部是個肥差,你先把經濟基礎打牢了,到時再整上層建築。有一天中午,張春江打了陳楚歌傳呼,陳楚歌跑到小區對麵的磁卡電話機上回電話。張春江問他在哪裏,怎麼噪聲這麼大,根本聽不見。陳楚歌大聲告訴他自己在火車站,然後問他是否聽得見?張春江勉強聽清了,問他到火車站幹什麼?陳楚歌說自己住在這附近。張春江笑了,說我還以為你是個幹情報的天才,怕別人竊聽選了這麼個地方,原來是誤打誤撞。張春江告訴陳楚歌他苦日子馬上要熬到頭了,老丈人對他還算滿意,準備調他到省電視台去。陳楚歌說你才算是真正有了用武之地。

陳楚歌由孫梅的手機觸發聯想,此刻想到了張春江,他是自己最要好的同學,和自己也沒有利益衝突,如果向他請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陳楚歌迅速下樓來到火車站前廣場上的磁卡電話機前,雖然時間已是晚上11點多,但人聲依然嘈雜,可能是剛好有一班旅客下車。他撥通了張春江的手機,張春江說:“你小子一定又是在火車站,下次拜托別在那裏給我打電話了。”

陳楚歌說:“附近就這裏電話多,可以不用排隊。剛好有一班火車到站,馬上就會安靜了。”

陳楚歌在電話裏把自己遇上的麻煩告訴了張春江,還把自己的想法對他說了。

張春江罵道:“楚歌,你傻啊,怪不得你們老總說你不明白呢!我看你這一年多在機關裏上算是白混了。如果按你這麼做,當官的要權力幹什麼,他一點好處都沒有又不是學雷鋒?其實這個問題很好解決,你和他四六分賬,把大頭給他,保管他對你信任有加。我知道你不貪戀錢財,但這已經不是你要不要的問題,而是上升到你願不願意和領導結成利益共同體的問題。如果你不要,領導敢一個人獨吞嗎?因為你知道他的底細,他收了還不擔心死了?這年頭,什麼關係最鐵?有人說是同窗、戰友,依我看這些還不算鐵,最鐵的應該是和領導分享利益,這樣領導就不會擔心了。可是這樣的機會很少,一個下級能夠和領導混到這個份上,那他離提拔也就不遠了。你一定要按我說的做,可別再犯渾了。”

陳楚歌這下明白了,怪不得自己交公都交不掉,原來胡光軍肚裏打著這樣的小九九。他嘴裏所說的“靈活、會來事”還不是讓自己想方設法幫他弄錢。陳楚歌感覺自己進退兩難,進則和他們同流合汙,退則被圈子所排擠,很可能安排個閑職比如接電話、收發之類的,那時還不被人笑話死?他陳楚歌“傻子”的帽子就永遠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