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地耗子(1 / 3)

苗君儒來到抬棺村才兩三天,對村裏的情況不熟,除了守春和醜蛋外,其他人一個都不認得。但是村裏的所有人都認得他,都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他聽醜蛋說過,守春原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的,大的叫守金,小的叫守銀。前年來了一夥人,殺人燒房子,把守春的老婆殺了,守金和守銀離開了村子,再也沒有回來。

醜蛋的家就在村西的最頭上,用石頭壘成的那一間。昨天傍晚,他被崔幹事綁著要去槍斃時,經過那裏看到一個穿著邋裏邋遢的衣服,望著他傻笑的老女人,就是醜蛋的娘。

醜蛋的爹和妹妹也是那一次死的,現在家裏隻剩下醜蛋和經常發瘋的娘。

聽到那一聲尖嚎,他的內心沒來由地一抽,拔腿朝村西頭跑去。

石屋前圍了不少村民,醜蛋的娘癱坐在屋前的台階上,鼻涕眼淚地哭嚎著,屋子前麵圍了不少村民。守春的手裏捏著一張紙,不斷發出歎息。他見苗君儒走過來,忙上前說道:“你看看,你看看,這上麵寫著什麼?”

苗君儒接過一看,見這張草紙上用木炭寫著:拿三袋糧食和50塊現大洋,今晚酉時之前送到十八裏盤的大樟樹下,逾期人頭伺候。下麵畫著一個骷髏頭。

守春說道:“除了醜蛋之外,村裏還不見了兩個上山砍柴的。這張紙就放在村西頭你昨天差點被埋的地方,是醜蛋娘發現的,上麵還有意見醜蛋的衣裳。你說這上麵都寫的是啥?”

苗君儒說道:“要你們今晚酉時之前,拿三袋糧食和50塊現大洋,去十八裏盤的大樟樹下換人。”

守春說道:“這麼說,他們是被土匪綁了票了?讓我們拿東西去換人?”

苗君儒點了點頭。這年頭,土匪綁票的事情實在太多,土匪要的是錢和糧食,隻要保證把錢和糧食送過去,人就沒事。

守春為難地說道:“三袋糧食,村裏倒還有,可是那大洋,村子裏確實連一塊都拿不出來?”

苗君儒問道:“那你們從山外麵買媳婦,用的是什麼?”

守春說道:“糧食,山羊,另外加一點金子!”

苗君儒笑道:“有金子就成,金子能換大洋。照眼下的行情看,一兩金子能換20到30塊大洋呢!”

守春說道:“祖宗傳下的規矩,金子隻能用來娶媳婦。”

苗君儒火了,罵道:“人都要死了,還留金子做什麼?”

崔得金從人群中走出來,將苗君儒手裏的那張紙拿過去看了看,罵道:“又是這個家夥,怎麼敲詐起老百姓來了!”

苗君儒問道:“你認識他?”

崔得金說道:“下麵這個骷髏頭是山外一股土匪的標識,當家的叫李大腦袋,窮人出身,手下有好幾十號人,平常他們隻綁地主老財的肉票,也打鬼子和漢奸。肖司令幾次想收編他們,可他就是不答應。這陣子鬼子掃蕩得厲害,估計他們在山外呆不下去了,才逃到山裏來的。這事既然被我遇上了,我可不能不管!”

苗君儒問道:“你想怎麼管?”

崔得金說道:“我是八路軍,我去見他們,對他們曉以民族大義,勸他們不要為難老百姓,把人給放回來。”

苗君儒說道:“你不是說鬼子掃蕩得很厲害麼?他們這麼做,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都快餓死了,誰管什麼民族大義呀?”

崔得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苗君儒說道:“還能怎麼辦?那糧食換人呀!”

崔得金問道:“就算這一次拿糧食把人換回來了,可他們下一次還要,那怎麼辦?”

苗君儒說道:“我們可以跟他們說,村裏就這點糧食,都給他們了。土匪也是人,他們可以去別的地方想辦法。”

崔得金說道:“那好吧,我和你帶糧食去換人,你對他們說吧!”

守春很快叫人裝了三袋糧食,拿出一小塊金子遞給苗君儒,低聲說:“糧食可真的不多,金子倒還有一點,你要真能把人救回來,我也給你一塊!”

苗君儒掂量了手裏的盡快,約莫有二三兩重,就這麼一個大山溝裏的小村子,居然能拿得出這麼多黃金,要真讓土匪知道,還不直接來搶呀?當下說道:“我盡量把人帶回來!”

三袋糧食就放在驢車上,崔得金想往裏麵塞一隻長槍,被苗君儒製止住了。崔得金叫道:“跟土匪打交道,得防著點!”

苗君儒說道:“我們是帶著誠心去了,連你身上的那支槍也得留下!如果沒有膽量,我勸你還是不要去了。”

崔得金解下身上的盒子槍,大聲道:“槍林彈雨我都鑽過,還怕了那幾個土匪不成?走!”

兩個人趕著驢車,朝山外的十八裏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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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裏盤是一道陡坡的名字,上下十八裏,距離抬棺村有二十幾裏山路,山路沿著山腰轉悠,一側靠山,另是一側深不見底的山溝。對於抬棺村而言,翻過十八裏盤就是山外了。村裏有兩個媳婦,就是從十八裏盤外的地方買來的。

大樟樹就在十八裏盤的最頂上,苗君儒和崔得金趕到樟樹底,已經是午後了,可離酉時還早,這一路上,他們誰都沒有說話。

眼看著日頭漸漸偏西,從山道那邊終於來了兩個人。走在前麵的那人胡子拉碴的,長得虎背熊腰,看上去四五十歲的樣子,頭上戴著狗皮帽,上身穿著粗布棉衣,披著老羊皮襖,腳上穿著一雙破皮靴,腰裏係著一條寬皮帶,插著兩支盒子槍,還有一排係著紅布的飛刀,走起路來腳下虎虎生風。身後跟著一個背漢陽造的壯漢。

兩人的腿腳都很快,轉眼間就來到了苗君儒的麵前。

苗君儒從車上跳下來,上前拱手道:“當家的,我們是帶糧食來贖人的,糧食在車上。都是窮人,這錢實在拿不出來,還求你高抬貴手,請把人放了吧?”

那人上下打量了苗君儒和崔得金一番,拔出手槍指著他們說道:“你們不是那個村裏的人,說吧,給老子唱什麼戲呢?”

苗君儒說道:“我們確實不是村裏的人,我叫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係教授,他叫崔得金,看他身上穿的那衣裳,就知道他是什麼人的吧?”

那人隻瞟了一眼崔得金,便把眼光定在苗君儒的身上,驚喜地問道:“你說你叫苗君儒,是北大的考古係教授?”

苗君儒說道:“不錯,我就是苗君儒,如假包換!”

那人哈哈笑道:“咱們這回可真踢到寶了!兄弟們,都出來吧!”

從大樟樹後麵的山林陸陸續續走出十幾個人來,有的手裏提著漢陽造,有的則拿著大刀和梭標。醜蛋和另兩個村民被人用繩子捆著,嘴裏還塞了破布。

苗君儒說道:“這位當家的,我可不認識你!”

那人朝苗君儒拱手道:“在下叫李大虎,江湖人稱李大腦袋。你不認識我,該認識邯鄲城內有朋客店的韓掌櫃吧?”

苗君儒說道:“我和韓掌櫃確實有些交情,怎麼了,你認識他?”

李大虎笑道:“像我們這種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好歹也認識幾個人吧?我聽韓掌櫃說,他認識一個北大的考古係教授,叫苗君儒,可有本事了,不管什麼真假古董,一眼就能看出來!”

苗君儒問道:“莫非你有古董讓我看?”

李大虎說道:“我手下有個兄弟,外號老地耗子,從地下掏出來一點東西,正想找個會看的人給看看,估個價,也好找買家!”

苗君儒問道:“東西在哪裏?”

李大虎說道:“離這不遠,我帶你去就是!”他接著對手下的人說道:“如今鬼子封鎖得很緊,有錢也買不到吃的,看在苗教授的麵子上,收下糧食,錢就不要了,兄弟們,把人放了!”

那幾個人解開醜蛋和村民身上的繩子,把人放了。醜蛋揉了揉發麻的手臂,跑到苗君儒的身邊。

李大虎望著崔得金說道:“我和你們八路軍井水不犯河水,兄弟們也是為了要活下去,沒有辦法才這麼做的,希望你回去向肖司令員解釋一下。我李大腦袋向他保證,隻要點吃的,絕不禍害百姓。”

崔得金說道:“我們八路軍希望李大當家的說話算話,對於那些禍害百姓的土匪,我們是不會輕饒的!”

李大虎說道:“你把人帶回去,苗教授得跟我們走。放心吧,兩天後,我們把他送回去!”

醜蛋緊緊地扯著苗君儒的衣服,低聲說:“我要跟你走!”

苗君儒對李大虎說道:“大當家的,這孩子和我好,就讓他跟著吧!”

看到崔得金和那兩個村民趕著驢車走遠,李大虎才說道:“苗教授,對不住了!”

苗君儒點了點頭,任由李大虎手下的人用黑布罩著他的頭,讓人用一根繩子牽著他走。約莫走了三四個小時了,有人說“到了!”

他頭上的黑布被人扯了下來,發覺置身於一個山洞中,山洞很大,裏麵有不少岔洞,洞壁上插著幾支火把,最裏麵那邊的地上鋪著一些破棉絮和幹草,上麵躺著幾個人。還有一個人被繩子捆著,斜靠在旁邊,從那一身花衣服的顏色看,好像是個女人。

李大虎走過來說道:“前陣子著了鬼子和二狗子(作者注:偽軍)的道,損失了不少兄弟。那個肉票是我們從路上綁來的,她說她爹叫齊富貴,是黎城維持會的會長,我已經派人捎信過去了,叫她家裏拿藥品和錢糧來換,否則我們就撕票!老地耗子呀!把東西拿出來給苗教授瞧瞧!”

隨著李大虎的叫聲,一個身材幹瘦矮小的老頭,如幽靈一般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手裏提著一個布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