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便有人敲我的門,在門外道:“衛姑娘起了嗎?”我坐起來,應了一句,霽月推門進來,手裏拿了一件幹淨衣裳給我:“霽月看昨天那件衣裳還算合身,所以早起又給衛姑娘挑了一件新的來。”說罷,眼睛往我身上望了望,臉上又一紅,我頓時有些犯疑,再一想,抿緊嘴巴打定主意,即便她猜出我身上流血是因為喝了即翼澤中鬼卒的屎尿,隻要她不點破,我就不認,她也不好笑話我。這樣一想,便也臉上紅了紅,伸手將裙擺的褶子理一理,順便將幾處顯眼的血漬蓋住,就見她再一笑,一邊為我鋪床,一邊垂眼輕道:“這間客房離帝尊所住的上房雖近,但剛好在風口上,霽月怕衛姑娘嫌冷,想給姑娘多添一床被褥,不想昨夜來時,衛姑娘已經關門睡了,就沒敢打擾。今天晚上衛姑娘要還覺得冷,盡管告訴我。”我看看左右,腦袋略有些糊塗,總覺得她這話有些不對,可到底哪裏不對,我一時又想不出。要在以往,但凡有人這樣以禮待我,我通常會十二分地客氣回去,單單這次,我實有些不情不願,笑得十分牽強道:“既如此,先謝過霽月姐姐啊。”霽月卻漲紅了臉,反向我拜了拜:“師傅常說,哪怕是帝尊身邊一隻螞蟻也尊貴無比,也比我等性命還貴重,衛姑娘既是帝尊身邊的侍女,這樣說,叫霽月如何能當。”自打他告訴眾人我隻是他新收的一名侍女後,我便一直悶悶不樂,擔心叫陵陽看不起,見她說得這般懇切,心裏才稍覺寬慰。她已走到門口,似想起什麼,回身又紅著雙眼向我小聲道:“剛剛幽冥殿的冥將來報,玉帝帝尊和王母遣人送了請柬來,想請帝尊屈駕前往瑤池赴宴,霽月聽聞……再過三日,帝尊便要起駕去天庭,霽月不像衛姑娘這般有福,可以常在帝尊身邊服侍。”頓了頓,又道:“早飯還擺在正廳裏,衛姑娘洗漱好就請過來。”我正低頭想心思,聞言“嗯”了一句。
待我洗幹淨身上,梳好頭發,換上衣裳,一路心事重重地來至正廳吃早飯,剛進門,就見陵陽舉著一個酒壺同她師傅莫顏告狀:“師傅,昨天晚上,徒弟明明將這壺酒釀好端端放進碗櫥裏,早上起來,酒壺不見了,我找了半日,”她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分明含有不屑,扭頭接道,“發現這酒壺被人扔在衛宓的窗戶底下,壺中酒釀倒是喝得一滴不剩!”我聽她這句話的意思,似乎暗示莫顏是我偷拿了她的酒壺,偷喝了壺中的酒釀,我即便再溫柔賢淑,但此事事關我的名譽,不得不認真計較一番,當下便清一清嗓子把臉一沉。正要開口,又覺這酒壺是有幾分眼熟,一下想起自個被霽月叫醒前還在做的夢,眼光往廳內瞄了瞄,雖不見他在座,臉上還是紅了紅。莫顏對我和氣地一笑,轉身便教訓他徒弟,教訓完,又招呼我吃早飯,我當著陵陽的麵,做出鎮定自如的模樣吃了幾碗飯,勉強吃到半飽,推開碗,謝過莫顏,低頭溜出門去。在湖邊坐了會子,心裏一直在盤桓,盤桓來盤桓去,自個也覺得最近做夢做得多了一點,再說,總做這些古裏古怪的夢終歸對身體不好,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即暗下決心,是得做出幾件事來讓他看出我的心意才對。這樣想,雙腳不由自主往他住的上房走,但如何做,做什麼,我卻沒有主意,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等走到他房門口,見他坐在窗前批閱那些簿記,霽月跪在他身旁的矮幾前研墨。照舊是木簪束發,一身十分簡素的青色衣衫,衣襟處微微露出一些白色裏衣。我手扶門框,探頭望了片刻,心咚咚跳,再站了不多時,毅然決然地轉身便走。說做就做是我的性子,不等出山門,陵陽站在廊簷下揚聲問我:“你去哪裏?”我回頭仰臉一笑,心道,總歸不是端茶倒水或研個墨這等既便宜又無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