璉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可是……”
“沒有可是。”他淡淡道,“你不必再陪著我,現在已經足夠。”
“我不會走的。”
玄襄抬手按在她的肩上:“已經足夠了。”他開始有些明白容玉那日輪回之前說的話,她那時打斷他要說的話,說已經足夠。他透過璉鈺,便似看見自己,至少都曾有過真心。
他伸手輕輕一送,將璉鈺送出楮墨城,那一瞬間,視線所及,那長長的白玉石階忽然化為粉末,紛紛揚揚地飄蕩起來。
他直起身,整了整袍袖衣襟,外袍上繡著的金色龍紋似乎正要欲飛於天。
他就在最高處,曾幾何時,下麵是洛月子民,他們為他的即位而歡騰。而此刻,再也聽不見這樣快樂而熱鬧的聲音。
他站得有多高,摔得便有多重。
玄襄按著座椅的扶手,看著眼前的一切正被顛覆,甚至看著自己的身體也同樣化為飛沙。
他陷入了一個夢境。
夢境中,他同未央兩小無猜。
他抬起衣袖,拭去未央臉頰上的眼淚,道:“你欺負你了?我幫你討教回來。”
未央小聲地抽泣著,眼睛泛紅:“玄襄哥哥,沒、沒有誰……”
他再也不會為了掩蓋什麼而對她的處境不聞不問,在這個夢境中,屬於他的日子是那樣簡單。
他一把拉起未央:“走。”
未央一路嘟囔著他的名字,跌跌撞撞地被他拉著走。
終於,他們停了下來。
玄襄問:“是這人麼?”
未央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隻是扯著他的衣袖想逃。
玄襄上前一步,抬手按在那人的肩上,觸手的肩胛骨似乎很是柔軟,就像沒有骨頭一樣。那人回過頭,是一張精致美好的臉,微微皺眉道:“你是誰?”
玄襄呆了一下,卻一下子想不起來她是誰。她的眉目如畫,好似相識。他隻好問:“你又是誰?”
那人答道:“我是容玉。”那眸子猶如琉璃一般,眼中瀲灩,這樣美麗的一張臉,卻像是悲傷地快要流淚了一樣。
他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總覺得不該這樣問,也沒有發生過那樣的事,十分莫名:“你為何要欺負要未央?”
容玉深深、深深地看著他,眸子裏倒映出他此刻的神情:“我是一個沒有心的怪物,每個人都要避開我。連你也要避開我了麼?”
楮墨崩塌。
對於玄襄,紫虛帝君一直都是說不清對於他的認知,熟悉而厭惡,卻又有羨慕。他潛心修道,清心寡欲,而玄襄卻是恣意愛恨,他們雖是同根而生,卻到底還是走上了兩條不同的路。
他眼神黯淡,喃喃道:“玄襄,我們那一局還沒有分出勝負……”
遠處,隻見一座華美的宮殿循著魔境崩陷析離的死氣而來,重重地落在地上,碾碎了無數怨魂。
隻聽計都顫聲道:“……冥宮隻會為死氣而來,果然不假。”
紫虛帝君聽見了他這一句話,卻根本未往裏去。冥宮,是他在千百年間苦苦追尋進入之法而不得,後來終於在容玉處得知進入之法,卻又無處去尋。他著了魔似地走向那光可鑒人的大理石階,眼前的巨大的青銅雕花門正緊閉著,毫無撼動的痕跡。
他仿佛能聽見門後的竊竊私語,門後的每一個人似乎都訴說著上古洪荒的奧秘,引誘著他前去一探究竟。
他伸手觸摸到那青銅門上的紋路,隻覺得神識中被容玉所烙下的那些上古文字正在一遍遍地遊走發燙,讓他頭痛欲裂。他將手心按在青銅門把手之上,運力推去,卻紋絲不動。他隻得一遍遍催動仙力,試圖去打開這扇門。
忽然,他隻覺背心一涼,他驀然從這恍惚之中清醒過來。
背後偷襲他的,不是邪神,而是計都星君。他轉過頭,彈斷那刺入他後心的利劍。計都星君退開三步,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口中卻笑道:“紫虛帝君,我知道你從容玉那裏得到進入冥宮的法子。”
紫虛帝君微微皺眉,他在剛才接近冥宮時候心神被迷,為何計都星君卻安然無事?他自認克製力一向是上上之選。
驀地,冥宮忽然猛烈地一晃動,騰飛而起,帶得兩人都站立不穩。紫虛帝君反應甚快,緊緊抓住石階的一角,穩住身子。計都星君卻徑直滾下了台階,就在即將從高處摔落的千鈞一發之刻,他抓住了最後一個台階,身子吊在外麵,搖搖欲墜。
紫虛帝君看準台階的位置,落在他身邊。計都星君既在他背後偷襲,就已經徹底撕破臉麵,今日必不能善終,定要分出個生死來。他素來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輩,隻因之前心神震蕩被偷襲得手,現在自然不會放過眼前的機會。